钟唯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走了很久很久的路,沿着当初从京城到九君山的路,一直回到京城去。
路很远,她却不怎么辛苦,身体轻巧得和风一样,她梦见自己沿着大雁河而行,有的地方已经下雪,到处白茫茫一片,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芒。
有大船在大雁河上驶行,她坐在人家的桅杆上看热闹,看到一对偷跑出来的小情侣在吵架。
女的一个要跳河,她拉了一把,顺便搧了男的一耳光,再看他们和好如初,她又踏着风继续前行。
她看到了承天门上高挂着的灯笼,看到了在龙床上沉睡的重华。
她看到他英挺的长眉紧紧皱着,睡梦里也是十分愁苦寂寞的样子。
她忍不住叫他,他看到她非常欢喜,她和他春风一度,闲话家常。
直到五更鼓响,她本能地知道自己必须走,和他告别,让他保重。
她甚至还看到他从梦中惊醒过来,夏花姑姑满怀愁绪,轻声和李安仁交谈:“陛下这样下去不行,只恐会真的忧思成疾……”
她看到又又在安睡,胡紫芝和青姑姑守在一旁,仔细照料;
韦太后捏着嗓子唱儿歌,哄一个婴儿入睡,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可怕;
看到吕若素坐在黑暗里,不停地把蜡烛点亮又吹灭;
看到吕纯整宿整宿地不睡觉,坐在书案前写了一幅又一幅的字;
看到钟欣然披麻戴孝,坐在一堆文稿里发怔……
“铛”地一声脆响,钟唯唯被惊醒过来,她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向前方。
看到自己还躺在芳茗馆的床上,四周围满了人,简五、何蓑衣、杨适、许翰、钱姑姑、小棠、赵宏图,全都在。
每个人脸上都有显而易见的焦灼和担忧,看到她醒来时甚至不敢相信,何蓑衣试探着问:“阿唯,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果然是在做梦,全身没有一处不酸痛,可是梦里她和重华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实在是太真切了。
仿佛明明白白发生过,她甚至还记得他的唇落在她唇上时的滚烫灼热,还有他的手停留在她腰间的感觉……
钟唯唯将手盖在眼睛上,沙哑着嗓子道:“当然是记得的,我只是病了一场,又不是离开了几十年。”
何蓑衣点点头,退到一旁,示意杨适给她号脉。
杨适战战兢兢上前,一脸后怕:“多谢您了。”
钟唯唯觉得好笑:“要也是我谢你啊,这几天都是你在给我治病吧?我这回病得极重,若不是你,恐怕是挺不过去了。”
杨适忍不住哭了出来,紧紧拉着钟唯唯的手不放:“您不知道啊,您都昏迷好几天了,我天天都觉得脖子凉飕飕的,没敢合眼。昨天实在忍不住打了个盹儿,梦见陛下提着刀来砍我的头……”
钟唯唯忍不住笑出声来:“陛下不是不讲理的人。”
杨适小声嘟囔:“那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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