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道重门经过,换了一次又一次腰牌,好歹到了馆驿最里处。
近卫便退了去。阮小幺独自进了院,便瞧见胸口发闷呼吸不畅的大皇子殿下正在荷池小榭中,凭栏伫立,斟饮自酌,好不惬意。
他回过头来,俊美的面容被晌午亭边泻下的光线镀上了一层光亮,褪却了冷肃,只剩了淡淡的笑意与温柔,身形强健高大,端的天神之态。
阮小幺道:“殿下唤小女何事?”
兰莫道:“我胸口发闷。”
她深吸了两口气,克制住了一根银针扎过去的冲动。
他向她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不甘不愿进了亭中,又听兰莫道:“今日日光明媚,可惜太过炎热,否则定然也是个出行的好时机。”
他看着阮小幺,微微轻笑。
半晌,她道:“前几日你不是已经游了栖霞山与鸡岭寺了么?”
“建康景致美轮美奂,岂是一山一寺能说尽的?”他亲自给她斟了一杯酒,又道:“况且我一路尽顾着贪看美人,竟倒忘了山水之景。”
你还敢再不要脸一点么?
深沉压抑的皇子殿下是可怕的,然而性格大变、牛皮糖似的皇子殿下更为可怕!
阮小幺将杯盏推到一边,“我不喝酒。”
“这是杏、桃、梅合酿而成,味道很是不错。”他道。
她半信半疑尝了一口。清甜幽香,夹杂着微微的酸,果真味道不错。
兰莫笑意更甚,随口问道:“方才皇帝召见你,所为何事?”
“无事,只是问一问殿下这几日究竟是怎了,为何日日传唤医吏,可是身子出了毛病。”她道。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意外。却毫不在意,又要给她斟酒,却被阮小幺自个儿将酒壶抢了过去,不劳烦他动手。
兰莫道:“我今日这胸口发闷的病症。李大夫可还是不闻不问。”
阮小幺横眉相对,“你闹够了没?堂堂皇子殿下,在人家的地盘上头疼脑热,小心回去被老爹骂!”
他却缓缓伸手来,勾住了她的一指,半是摩挲,半将她往自己这处带。
阮小幺正一口喝光了果酒,终于开始觉得面上有些热,忽察觉到他这一动作,一时反应迟钝。呆呆看了过去。
兰莫常年拿刀,指腹生着薄茧,手指修长干净,微微抚上她的手,在手心中缓缓划过。带得一阵微痒,像一道电流,从手心直窜过手臂,传到了心尖。
她愣愣觉得有些异样,忽然皱眉甩手道:“你又在勾引我!”
她丝毫觉着这话有什么不妥。
兰莫一只手牵着她,另一手还仍执犀脚壶,给她倒了满满一杯。闻言一愣,忽而大笑。
他笑时声音清朗低沉,似乎连胸膛都在震动,如清泉山湖,极是清润。阮小幺又觉着脑子里开始有些迷糊了。
往日不是很讨厌他么?如今似乎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招人厌了。
平心而论。他声音可真好听……长相也是一等一的出类拔萃。
她甩了甩脑袋,说出了一句自认为清醒的话,“难怪你家老三要把你当竞争对手。”
兰莫笑过了,仍是勾着唇角,道:“你醉了。”
阮小幺又没反应过来。她看着他,把手头那杯酒又喝下去了。
他一面正人君子地劝她,一面又给她斟了一杯酒。
她一只手被他抓住,腾不出来,甩也没甩开,便又甩了一把。
这回甩开了。
于是她双手捧了那看起来有些摇摇晃晃的翡翠玉杯,稳住了,浅浅饮了一口。一股清香漫溢在了唇边。
叶晴湖放开了她,却缓缓立起了身。
阮小幺正如获珍宝般尝着那甜甜酸酸的味道,忽觉背后似乎靠上了一个宽阔燥热的东西,刚要回头,却有什么东西微微粗糙,碰上了她的眉眼。
她下意识闭眼,那物事又拂过了她的眼睫,流连向下,最后拿下了她支起的酒杯。
她此时开始承认自己有些迷糊了。
迟钝想了半天,脑海中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意识,该走了。
她借着身边那条坚硬温热的手臂站了起来,晃了晃,说话时有些张不开嘴,“我好像……喝了不少……时间不、不早了,我走了……”
好容易把一个一个字说出来了,又添了一句,“那酒不错、想、想……讨好我,送点酒来!”
身边低低的笑声道:“好,明日便给你送过去。”
时间的确不早了,来时正是晌午,如今落日熔金,霞光映天,铺得半边天际都成了金红的一片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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