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苏依的确遇到了麻烦。
在顾临风登上飞机的第二天,她收到一个包裹。保镖们对它进行了严密的扫描安检,发现并无危险性,遂转交至她手里。
包裹的体积很大,也很沉,苏依抱在怀里,滋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除了彼岸千年和明初夏末,认识的人中理应无人知晓她住在wind-hotel的顶楼。那么,会如此清楚自己动向的唯有一个人——严家大少严子伟,她的前未婚夫。在听自家乖乖描述之前,苏依只隐约觉得对方有些可怕,但当前,她已完全拿他当变态看待,就连想到,背脊都会阵阵发凉。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苏依定下神,打开一层又一层,包裹得十分严实的盒子。里面装了一本非常厚的相册,封面一看便知是定制的,豪华精致得足以令人屏息赞叹。图为一双振翅高飞的羽翼,一边是纯洁的白,散发着庄严神圣的气息,另一边则是浓墨般的黑,翅膀尖端的倒钩宛如死神的镰刀,底下的标签写着英文单词wind。
打开厚重的相册,第一张照片是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闭着双眼,沉睡在小床里,纤细乌黑的发丝散于枕头上,脸色红润,嘴唇微翘,无比可爱。下面几张拍的是醒时的他,湛蓝的眸子仿若一汪清澈的海水,纯粹的美丽。一页接着一页,每张相片上的男孩均没有明显变化,但连在一起,却能很清晰地看到他的成长轨迹,苏依感觉自己似乎穿越了时光隧道,伴随她家白老虎一同长大。
又翻过一页,苏依蓦地倒抽一口冷气,毫无心理准备的她差点把相册摔倒地上。照片里。五六岁的孩子万分痛苦地蜷缩在楼梯最后的台阶,脑后身下全都是血,白色的小衬衫被染得鲜红。相片自下往上,照到楼上一个女人下半部分的脸,她在笑。那优美的脸部线条,显示对方平常的笑容应当是相当美的,可陪衬在浑身是血的孩子照片里,却莫名狰狞。
苏依猛然回想起来,顾威黎曾叮嘱过彼岸千年,不能让顾临风靠近楼梯。她一度猜测他或许是有过失足摔下的经历,故存在心理阴影。然而这张照片表明——失足?骗鬼去吧!缓和了一下情绪,她继续往下翻阅。后面的照片开始频繁出现一个黑眸男生,看上去比其大几岁,两人亲密无间,几乎形影不离。只要没和对方在一起,年幼男孩的神色便满是仓惶无助。
苏依湿润了眼眶。泪水一滴滴掉落衣襟,她心疼得要命,更对拍摄相片的人投以一股强烈的愤怒,为何有空拍下这些,却不尝试为他做点什么,哪怕给一个拥抱。哄哄他都好。
接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男孩渐渐长大。少年的他出落得五官俊秀,身材高挑,风度翩翩。苏依终于明白彼岸千年在势力聚会上的形容一点都不夸张,那种好似从神坛上走下来的天使般的俊逸,美得不可方物。她看到年轻的他一身西服。站在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孩儿身边,照片底下特别注明拍摄于他们的订婚宴。苏依一点醋味都没。无视掉对方高其数倍的漂亮。她只为自家白老虎难受,那个一眼便知骄傲到仅剩下本身的女孩儿,根本没办法带给他幸福。
订婚宴之后的照片,顾临风的精神状态显而易见地走起下坡路,时常是恍恍惚惚地一个人发呆,不知道什么原因,顾威黎的身影也出现得少了。再后来,情况愈加恶化,他的眼神充斥颓废,手腕上开始出现绷带,进而发展到整个手臂,苏依嗅到一股沉重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然拼命给自己施加暗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他很健康,却依然让她有种泰山压顶的窒息感。
翻阅至倒数几张,苏依乍见之下忍不住干呕一声,她实在没办法把掉光头发,瘦骨嶙峋,目光呆滞的他,跟先前那个宛若希腊雕像似的美少年联系在一块儿。不像人……彼岸千年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尚来不及处理自己的情绪,她的视线便被最后一页锁住了——那里夹着的不是照片,而是一份病史的复印件,纸张的最前端明确写着诊断结果——精神分裂症。
苏依震了一下,但凡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那是相当严重的精神疾病。她呆呆地坐在沙发里,抱着相册,心里像被挖开一个大洞,空落落的。那便是他极度厌恶自己,几次三番借着多给一次选择机会,实际却千方百计要逼她改变主意的主因?严子伟出于何种心态给她邮寄相册?仅仅是想她放弃自家乖乖?正胡思乱想间,手机响了起来,苏依看了一眼来电,顿时绷紧了身体,深呼吸几下才接起来,却未立即出声。
“该看完了吧?”严子伟声音里带着的笑意,让苏依整个人寒毛倒竖,“我的摄影技术不错哦?将每个时期的他都拍得很传神,是不是?”
“你到底想干什么?”苏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连牙齿也在打颤,“别拐弯抹角,说你的目的!”
“啧,真是心急的小猫咪。”严子伟将重音落在猫咪两字上,直令苏依想起顾临风提过的被对方肢解掉的猫,女子一瞬间四肢冰凉。似乎对她的恐惧有所察觉,男人满意地低笑了两下。“顾临风没胆子告诉你他的过去吧?那男人得的根本不是抑郁症,而是重度精神分裂。无知的女孩,现在知道自己看错人了吧,精神病……你也敢嫁?”
“乖乖恢复得很好。”苏依勉力佯装平静,有意维持亲密的昵称不变,她并非完全不懂心理学知识,由于当年是被心理辅导强制介入才迅速康复,所以后来对此感兴趣的她亦稍有涉猎过,“精神分裂症待稳定后,只要长期服药,能做到病情不再反复。严子伟,你假如打的是想拆散我们的主意,还是免了吧!”
“鹣鲽情深,太令人感动了。”严子伟的语气温和随意,说出的话却让苏依血管里流淌的血都仿佛为之冻结,“你想,如果我把这份病史向媒体公布,顾临风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光一个抑郁症,便险些让他失去公众支持。精神分裂症,怕是只能落个一夕之间身败名裂的下场。不知他还经不经得起如此打击,真可惜,熬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活得像个人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