獓因走后不久,凰羽派出去找寻无烟的手下就带回了消息:无烟坠入销影池,尸骨无存。
她竟然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来惩罚他的愚蠢。
不是没有去阴司找过她的魂魄。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精灵,魂魄必也是十分薄弱的,怕是已在销影池的可怕蚀力下烟消云散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不死心地去阴司冥界查找。而她的名字竟不在三界名册,无从查起。
终于绝望了,心像一座战后的城,一片狼籍,空无一人。
然后他大病了一年之久,近日方能起身。刚刚好一些,便命人拿来纸笔,说要作画。
他执一杆朱砂笔,在纸上专注地描绘着什么。画到最后,忽然停了下来,蹙眉沉思半晌,踌躇道:“翅端是有几星黑点呢?”
纸上,鸟儿羽色如血。
他画的是无烟的真身,血鸩。万禽录中没有过血色鸩鸟的记载,但她总是出现过,存在过,他要将她的模样绘下,编入《万禽录》。
可是,他竟记不起她的翅端究竟是缀有几个黑色斑点了。
思量来,思量去,日也思,夜也思,甚至是企望着在梦里见到她,好让他数个清楚,却终未如愿。
每日里对着这未完成的画儿发呆,竟成了块心病。
这当口,传来了鸩族将他的贺礼退回的消息。
孔雀面色尴尬地禀道:“九霄上神派来的鸩族使者脸色很差,把礼箱掼在门前就离开了。”
凰羽一怔:“九霄上神为何如此?”
“还不是因为……以前那件事嘛。”
“什么事?”他不记得如何开罪过那位惹不起的上古邪神啊。
“就是尊上涅槃遇劫时,属下差人去打探无烟身份的事,不知如何触了这位上神的霉头……那一次,被派去探问的几个羽族使者,刚问了一句,就被问帛长老当头洒了一把毒药,鬼哭狼号地就回来了,身上的羽毛尽数褪尽,到如今都秃着呢。属下原本因为无烟是鸩鸟,去鸩族问问她的来历而已,不料是低估了九霄上神的暴脾气,是属下莽撞了。……”
凰羽的眼神一厉,划向孔雀的脸庞。孔雀脸色发白,屈膝跪下。
自从无烟出事以后,凰羽就对孔雀的态度急转而下。原先孔雀是羽族第一长老,现在虽没有剥去她的名头,却是削掉了她所有要职,空顶着长老的身份,其实已是一个打杂跑腿的。
她知道尊上削她要职,是恨她在那三百年中施于无烟的泼油之刑。
也知道之所以还保留她长老的身份,是因为在“无烟即是雁舞”这件事里,尊上的自责压过了对别人的怪罪。
但是谁要无意中提起“无烟”二字,还是会惹得他杀心顿起,想要取孔雀的性命。
凰羽阴沉的目光盯着孔雀,片刻之后,又记起罪过最深是他自己,又怨得了谁。
目光又变得空洞了。
开罪九霄上神,原来还是因为无烟啊。低头看了看画中的鸟儿,道:“改日我亲自登门赔罪就是了。”
孔雀闻言色变:“您要去瑶碧山?万万不可!那地方遍地是毒,九霄上神的脾气更是喜怒无常,连天帝都不轻易踏入的地方,您何苦要去?”
凰羽道:“与鸩族结下的这个怨结若不尽快打开,九霄上神不会给我们好果子吃的。我就走一趟,无碍。”
孔雀面色顿时凄苦,道:“因为我的过失,竟害得尊上涉险踏入鸩族,我……”
“你去吧。”凰羽摆摆手让她退下。对于踏入鸩族,他心中真的不觉得有担忧,反倒隐隐有些期待。
仿佛那些天生带毒的鸟儿,与无烟有隐隐的类似,去看一看,也有几分安慰。
瑶碧山高峰巍峨,鸩宫气势磅礴。只是这美不胜收的景色之中,有无数羽色紫黑的鸟儿,密密立在枝头檐角,一对对凶巴巴的赤色眼睛盯着他,发出刺耳的叫声,对来客示威。
鸩鸟们知道今日凰羽是来赔罪的,仗着九霄的势力,争先恐后的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却也不敢真的上前招惹,只是集起伙来,瞪瞪眼,嚷嚷几嗓子罢了。
凰羽倒不在意,望向鸩鸟们的目光不但没有怒意,反倒是有些着迷的失神。
这些鸩鸟的身形可谈不上优美,轮廓比无烟的大出许多,骨骼关节支棱着,显得干瘦凌厉,与无烟原身纤细弱小的模样很是不同,羽色更是一律的紫黑,眼睛倒是凶恶的血红。不过总有些相似的地方,喙,羽端,脚爪……
他呆呆地望着,在这些难看的鸟儿身上找寻无烟的特征,连问帛自殿中走出来也没有察觉。直到问帛唤道:“皇羽尊上。”
他才回过神来,施了一礼:“问帛长老。我可以进去了吗?”
问帛面露难色:“这个……上神临时有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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