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浩然伸手想去抓那荔枝干,一眼瞥见父亲严肃的脸色,又把手收了回来:“祖母先吃。”
顾老太太喜得搂着他直叫心肝宝贝,亲手拿了荔枝往他手里塞:“你吃,祖母不爱吃甜的。”
顾浩然瞅了一眼父亲,低声道:“母亲和姐姐妹妹们还没有吃……”
顾运则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来,顾老太太瞅了他一眼,正想说话,孟素蓉等人已经进来,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换了一句道:“来了?浩哥儿方才还惦记着你们呢,一盒果子干罢了,也想着母亲还没吃,多孝顺的孩子。”
孟素蓉笑了一笑:“浩哥儿这大半年是长进了好些,眼瞧着像大家公子的样子了。”
顾老太太听着这话不怎么顺耳,可是又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只得哼了一声,正想再说点什么,就听外头乱吵吵的,不由皱了皱眉:“这又是怎么了?”
孟素蓉心里明白,也不说话。片刻之后,白姨娘一掀帘子进来了,进门就哭:“老太太给我做主,太太连这两个丫头都不肯叫我留下!”后头锦眉带着香草芳草两个跟着进来,从门帘缝隙里能看见几个婆子的身影,显然香草和芳草来得不是那么情愿。
顾老太太茫然道:“这是怎么了?”
没等白姨娘说话,锦眉已经上前一步,屈膝道:“回老太太的话,太太说,老太太相中了这两个丫头,叫送到老太太这儿来听使唤。”
顾老太太这才明白,眉毛顿时就要吊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个丫头不是在秀云院子里当差的么?”
孟素蓉欠欠身:“原本是的,但既然母亲看中了,白氏素来孝顺,怎么能跟母亲争?儿媳已经把藤黄和石绿送了过去,将这两个丫头换过来给母亲使唤。”
白姨娘怎么肯要藤黄和石绿。她从前就嫌藤黄太老实,连去二门上拦老爷都不机灵,石绿更是顾怡然和柳姨娘屋里的丫鬟,柳姨娘跟她可是死敌,但看顾运则在座,就不敢过分哭闹,只扯着顾老太太的衣裳嘤嘤地哭。
顾老太太气得对孟素蓉怒目而视:“谁说我看中了这两个丫头的?”
孟素蓉微微抬抬眉毛,神色诧异:“母亲若不喜欢这两个丫头,怎么连她们的身契都要拿着?”转头扫了一眼香草和芳草,“老太太是慈心的人,在这屋里当差是极轻省的,只是你们要仔细,决不许怠惰!”
香草和芳草面面相觑。她们两个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锦眉带来的两个婆子拉扯过来了,任由白姨娘怎么发怒都没用。两人对看一眼,一起将目光投向白姨娘。
白姨娘险些被孟素蓉的话噎死,眼看顾老太太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扯着她的衣襟小声哭个没完。孟素蓉神色淡漠地瞧着她,开口道:“白氏,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哪能这么跪着?地上凉,伤了身子。”藤黄和石绿一路跟了过来,这时听了这话,立刻过来,双双将白姨娘小心扶了起来。
顾运则在一边看着,暗暗叹气。他岂能看不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当下重重咳嗽了一声:“既然母亲看中了,这两个丫头就留在母亲这儿听使唤便是。白氏有身孕,这两个新来的只怕也伺候不好。”
说起来,顾运则对家中这些事儿也委实头疼。孟素蓉出身书香门第,相貌清秀性情柔和,算得上贤良淑德,顾运则那些同官们的内眷,还真是没有几个能与她相比的。何况顾运则自己心里明白,他虽然能读书会做官,但这仕途之事,还真不是你有才学就能上去的。
不说别人,只看他中进士那一榜的状元,如今还在翰林院熬着资格呢。他如今能到这知州之位,固然是他自己上进,但岳家的助力却也不可小觑。偏偏自己的亲娘全不知晓其中曲折,只觉得儿媳不生孙子便是大罪。再加上当初未达之时,白姨娘常来家中伺候,顾老太太这心自然就歪了。这是他的亲娘,他也不好太过拂逆,只得委屈了妻子。
原以为将顾浩然带出去念书,孟素蓉又生了嫡子,白姨娘该收敛些了,却想不到这半年多在沔阳没有主母,白氏管事惯了,竟越发张扬起来,也难怪孟素蓉要出手整治她。顾运则想想便觉烦心,脸上不由得就沉下来:“明明怀着身子,怎么就不知自己仔细,还要太太替你操心?”
白姨娘这半年多来没有人管束,倒是成了习惯,直到顾运则沉了脸,才发觉自己已经引得他不快了,不敢再哭,只得让藤黄石绿两个一左一右搀了起来。顾运则并不看她,只是过去扶顾老太太,回头向孟素蓉道:“开饭吧,前头忙了一天,我都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