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本该是黄土,但夜剥夺了它的颜色,此刻的黄土跟这黑夜一般,黑得发青。
一铲下去,崛起大块黑土,黑影的力道很大,速度也很快,四溢的泥屑打在他裸露着的健壮手臂上,刺骨的冰凉,但他毫不在乎。
他的身后伫立着一块墓碑,墓碑上悬着白绫,墓前还供奉着各色祭品,黄白两色纸钱撒得到处都是。
这应该是个新葬不久的墓。
放眼望去,到处是突起的大小不一的坟丘,有的零落地竖着残碑,有的连坟头都被岁月踏平了;有的热闹非凡,一如眼前这座,有的墓主已是寂寞了千年的孤魂野鬼,但无论如何,它们都是殊途同归。
一个接着一个的坟丘,绵延了十几里,这里是属于死人的世界。
今晚,乌云万里、静谧无声,除了几声凄厉的鸟叫,便剩下黑影手中铁铲发出的铲土声。
“当”
铁铲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黑影停下了动作,弯腰上前查看,那是露出来的一小截棺木。
快了!黑影在心中对自己说,再次拿起铁铲,速度又快了些。
不一会儿,棺木便露出来了一大半,黑色底料上画有五颜六色的图文,这是权贵的象征,看上去煞新。
黑影扔掉手中的铲子,拍了拍手,大功告成,上前着手开棺。
棺盖开启的一瞬,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往下看去才发现,这副新棺里竟空空如也。
有谁会费尽心机葬一口空棺?
黑影慢慢直起身来,若有所思。
虽看不清他的样貌,但身段却很分明。
他魁梧异常,身高怎么也在185左右,一头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大部分的脸和脖子,裸露在外的双臂雄厚健壮,发达的肌肉群足以让那些白面书生们自惭形秽。
远远望去,犹如一头夜行的雄狮。
他缓缓朝身后的墓碑走去,就算在夜里,也能看到那墓碑上猩红的大字:亡儿胡宋钰之墓。
此时此刻,城南树林。
树林的一角,长着三颗参天古树,相连的枝桠交错盘结,分不清哪些部分属于谁。
只有它们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而树林的另一角,小小的望归亭有些孤独地立着,遥望即将归来的亲友,多年来风雨无阻、始终如一。
但今夜,在此刻,它一扫往日的落寞,变得生动活泼起来。
亭内灯火通明,白纱缱绻,两个白衣人于亭中央而坐。
一个成熟魅惑,一个年少妖娆。
年少的白衣人正把头倚在另一人的肩上,被倚的白衣人则轻抚着桌上的一把琴,两人均是笑容满面。
凤涟的目的正是这望归亭。
他在小树林中走了一段,便听到远处传来时有时无的委婉连绵的琴声,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
他再三确认方位后,加速直奔声源处。
没过多久,望归亭那极其暧昧的画面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在他看来,除了暧昧,更多的是诡异。
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背影,让他一头雾水,甚至无法辨别男女。
白衣人的手掌忽而往琴弦上一压,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
“你来了啊。”他背对着凤涟,薄唇轻启。
是个男人的声音,凤涟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
琴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小香炉,炉中冉冉升起的香烟越来越浓,缠绕在白纱和白衣之间,婀娜起舞,宛若仙境。
“还不去招呼我们的贵客?”白衣男看似责备着倚在他肩上的少年,脸上却是无限地温柔。
白衣少年扭捏了几下,有些不舍地离开那温热的肩膀,站起身,缓缓转向凤涟。
二人目光相接的一刹那,凤涟的心跳“咯哒”一下停了下来,这怎么可能?!
“看来,公子还认得我。”白衣少年半眯着一双桃花眼,竟比女人还要妩媚三分。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眼前的人怎么会是胡宋钰呢?他分明已经死了!
可这模样、这身段、这神情、这声音……不是他,还能有谁?
凤涟三步并作两步,着了魔似地朝胡宋钰走去,难道他见鬼了?
“嘻……”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胡宋钰掩嘴嫣然一笑,大有一笑倾城之势。
诡异,诡异,太诡异!
“你……不是中了‘七颜’……”凤涟竟不能抑制自己,声音微微颤抖。
这回胡宋钰并没有作答,而是那抚琴男子开了口,语气中大有一股子命不凡的清高:“任何听闻过‘七颜’的人都知道,它可以让人在死后的七日内不僵不腐、栩栩如生,但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这‘七颜’还有一个意思,那便是,只要在七日内服食解药,便可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七颜居然还有解药!凤涟没听说过,卓卓也从未提起过,看来她多半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