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自勉前日与关宁军在城东大打一场,延绥镇有十多人受伤,晚上去开会又被孙承宗压了一下,昨日就被调出城,失去了捞油水的机会,此时一脸的闷闷不乐。陈新前日攻城是首功,广东红夷炮队才排在第二,所以陈新前途无量是必定的,吴自勉虽然是带队的总兵,也只得巴巴的先过来。
曹文诏的部队主要是骑兵,因为他有点异类,前日被留在城外,一点油水也没捞到,帮着陈新说了一句,还被祖大寿训斥,也被发配去永平。被排挤当然也有些不乐意。
两人看到陈新后还是挤出笑脸,陈新先跪着给吴自勉见礼,然后笑道:“能和吴军门、曹将军并肩作战,实乃下官荣幸,本该下官去见二位,只是昨晚巡夜太迟,起得晚了,失礼失礼。”吴自勉看陈新不摆架子,放下心来,哈哈笑道:“陈将军当日一战,大涨我大明威风,今日既是去永平,咱们兄弟三个一起再复一城。
让老哥也得个功绩。”陈新讶然道:“二位当曰都有首功,兄弟这里暂时存着,吴总兵斩了三十,曹将军二十,二位怎地忘了。,…
两人一听便明白,陈新要分他们首级,脸上都乐开huā,曹文诏虽然和一般关宁军不同,喜欢和鞋子真刀真枪干,但也不是死脑筋,杀良冒功、劫掠商民这些事也是要干的,否则他下面的人就会起来闹事。
几人商量了集结地,约定午时正出发,吴自勉两人便各自回去,陈新用人头跟两人打好交道,免得他们担心自己去永平独吞军功,到时不肯出力的话,光靠文登营一千多人也没有用。
午时刚到,文登营从北门瓮城出城,在城外汇合了曹文诏和吴自勉,因为永平不远,曹文诏只带五百多骑兵,辅兵一个没带,吴自勉步骑原本合计三千多,这次去永平只带了一千五,家丁和骑兵有七百多,另外八百多名步兵也不是那种乞丐兵,看样子是打算去认真打仗的。
文登营三个千总部都有出动,但出动数量只有编制一半,另外还有所有骑兵和一个斑鸠锐分遣队,共一千三百多人,昨日缴获了一百多后金马匹,每个杀手队各分到两匹,帮着运输铁甲。
广东的三十门红夷炮走在文登营中间,大炮都用牛拉着,造成了他们行军极度缓慢。黄思德继续跟炮手套近乎,目前已经找好一个澳门汉人,还有一个弗朗机人,给了十两一月的银子,这两人都是会制炮和观瞄,属于难得的人才,这次打完仗就去文登。
数千人马先从关宁军前几日建的几座浮桥渡过滦河,然后上了官道往永平前进,迁安、永平、滦州都在滦河岸边,官道也基本在河道附近,滦州离永平不过四五十里,只要何可纲所部关宁军牵制住建奴,等这支军队一到,围住城池,或许又是一次滦州一般的大胜。
一个衣服脏兮兮的大汉跟在陈新身边,一边走一边啃着一副鸡骨架,脸上和胡须上都被鸡肉弄得油腻腻的。
他操着南京官话对陈新道:“陈将军,小人叫做陈廷栋,跟大人是本家,咱佩服你们这帮登莱的丘八,辽镇的光知道抢东西,你们抢了东西总能杀鞋子。”陈新听得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南通州来的陈廷栋是个愤中,听说鞋子入关,变卖家财,跑到北通州自己募兵,我了上千名北通州难民,他出钱买了行粮,带着他们赶往永平。结果路上跑了就剩下两百多。这次被派来帮着这支军队运粮推炮。
这陈廷栋不是官场中人,陈新也不跟他解释,微笑不语,陈廷栋一会就吃完了鸡骨架,随手扔在路上,把手指挨着舔干净,叫过他的旗手,把油乎乎的手在黑乎乎的红旗上擦了,又用旗布把嘴巴抹了几下,陈新隐隐闻到那大旗上都有一股子肉味。
然后这人便去后面招呼他的通州难民了,陈新松一口气,这人一腔热血,据说还中过举人,如此不修边幅,实在是个异类,但明末江南确实是什么人都有,当下也不再惊奇。
他们当天只走了十多里路,第二天还没出发,就遇到了何可纲派来报信的塘马,那塘马急切的告诉几人,前天晚上永平就得知滦州被攻克,阿敏昨日下午也从迁安到了永平,他刚一到,城中杀声震天,何可纲认为建奴可能在屠城。
吴自勉毕竟是个老丘八,长期在延绥和套寇作战,听了马上判断阿敏要逃,找来曹文诏和陈新一商议,三人都认同这个推断,如果阿敏要逃,那么红夷炮就没有了用途,吴自勉当即留下步兵就地扎营,守护广东炮队。所有骑兵先期出发,陈新把杀手队配的马匹抽调出来,给一百五十名骑兵配齐一人双马,连带着中军卫队,跟随吴自勉出发。
阿敏如此快就要逃跑,完全出乎化们的意料,骑兵行动迅速,特别是文登营的骑兵都是一人双马,下午最先赶到永平城下。城池上空飘着一些淡淡的烟雾,永平南门紧闭,但西门已经打开,城墙上也没有看到有建奴旗帜,关宁军何可纲部在东门五里之外扎营,陈新只看到少量明军游骑在南门附近。西门那边跑出一些零散的百姓,陈新赶紧策马过去,那些百姓很多带伤,满身血迹,他们一见是明军,无不放声大哭。
刘破军上去询问他们才得知,阿敏一到永平就开始屠城,杀了将近一天,城中已经尸积如山,后金军大概半个时辰前才离开。
陈新马上对朱国斌道:“你立即带所有骑兵追击,遇有大股建奴,以骚扰为主,能杀多少鞋子是多少鞋子,若有小股的,坚决攻击。”朱国斌一脸悲愤,大声领命后,带着骑兵往北方呼啸而去。
陈新和刘民有带着中军卫队,策马来到西门,往里一看都倒吸一口凉气,宽阔的东西门大路上,几处沿街的店铺在燃烧,向天空吐出黑烟,地面摆满层层叠叠的尸体,从西门到东门都没有间断”
马匹无法通异,众人都跳下马来,小心的在尸堆中前进,很多尸体上还插着刀枪,一些女子尸体全身赤裸,街上血流满地,路两侧的阳沟里面荡漾着红色的液体。
路中间尸体密集,刘民有几乎无法娄到下脚的地方,偶尔有一个还在蠕动的人,立即便有中军卫队的人上去查看,基本都无法救活,这些士兵只能狠心再帮他们补一刀。
刘民有精神午点恍惚,似乎眼前的尸体已经变成了一些寻常的物品,如同山上的石头腐木一般。
这时右边有一具尸体似乎动了一下,刘民有愣愣的转过头,发现一个靠墙半坐的女子,赤裸着身子,用一只右手捂在肚子上,手上已经被染成红色,正在轻轻摇晃着脑袋。
刘民有的散乱的眼神重新汇聚起来,等到反应过来那是一个活人,赶紧跑过去,中间在其他尸体上摔了两下,等他爬起来赶到的时候,陈新已经先在那里,他解了自己的铠甲绣衫,先盖在那女子身上,然后拿出自己急救包里面的棉布,准备给那女子止血,陈新轻轻拉开那女子的手,看到是一把直没至柄的短刀,已是不可能救活,手上停了下来,叹口气看着那女子。
那女人嘴唇轻轻动着,已经说不出来话,眼睛死死盯着旁边一堆柴草,刘民有突有所悟,到那堆柴草里一翻,竟然是一个包着婴儿的襁褓,肯定是这女子无处可逃时藏在此处。刘民有再细细一看,那婴儿身上一个枪洞,早已死了多时。
刘民有抱着婴儿来到陈新旁边,不知如何跟那女子说话,陈新站起来看了那婴儿一眼,自己接了过来,用手遮住那个枪洞,然后蹲下对那女子道:“你的孩子很好,活得好好的,现在睡着了。”那女人恍惚的眼神慢慢看向红色的襁褓,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红色,两人都知道她是回光返照,陈新看到那女人手微微动了一下,赶紧帮她抬起手,在婴儿的脸上挨着,那女人早已经没有了知觉,没有察觉出丝毫异样。嘴唇动了两下,眼神突然充满渴望的看着襁褓,然后又缓缓看向陈新。
刘民有站在陈新背后,看不到陈新的表情,只见他握着那女子的手轻轻道:“你放心,他会长大,一定会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女子脸仰了一下,终于没有说出来,慢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