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三章 难言之隐(一)(1/1)

普留申科笑是笑了,可心里的难言之隐却是只有自己知道。

残酷的克里米亚战争,在交战双方损失了总计百万大军之后,硝烟渐渐开始散去。而对于俄国,旷日持久的“克里米亚噩梦”似乎却还一直笼罩在它的上空,趋之不去,压得曾经常常喜欢以“欧洲执法者”自居的俄国喘不过气,直不起腰。

在这个夏季,离开涅瓦河畔的冬宫,躲进圣彼得堡郊区、就坐落在芬兰湾南岸茂密森林中,豪华壮丽的被世人誉为“俄罗斯的凡尔赛”的夏宫(彼得宫),无论是身居两翼镀金穹顶、内外装饰极其奢华的大宫殿,还是现在坐在的完全采用了真正的中国漆屏风和家具,布置得充满着东方情趣的中国厅,亚历山大二世不仅依然没有感到丝毫的清爽,反而更加的郁闷和烦躁。

在他的面前,放着以法国、英国为首的联军在即将召开的巴黎和会上的停战条款,还有着好几份来自正陷于中国战场上的,他的驻华派遣军的一个比一个急的电报。

“黑海中立化,禁止各*舰通过两海峡。禁止俄国在黑海沿岸建立或保有兵工厂。多瑙河航行自由。”俄国从此将失去在黑海拥有舰队的权力,对黑海多少辈长期不懈的扩张努力,最终将前功尽弃。

“为了维护巴尔干地区的稳定,遏制强权,克里米亚半岛设置为军事缓冲区,由联军方面共同驻军、分区管理”。与此同时,还有必须要“把多瑙河口和比萨拉比亚南部割让给摩尔达维亚,高加索的卡尔斯归还给土耳其,并放弃对土耳其境内的东正教的保护权。塞尔维亚、瓦拉几亚和摩尔达维亚的宗主权仍归土耳其,由列强共同保证……”

近四年不堪回首的克里米亚战争,除去带给了他近七十万精锐沙皇士兵的伤亡代价之外,现在,他不仅仅是将要面对着一无所得的沮丧,丧失国土的耻辱,还要有以及由此而引发的俄国国际地位的一落千丈的难堪和尴尬。

更严重的,这场错误的估计了形势、错误地抬高了自己的、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的战争,几乎榨干了整个的国内经济。由此而带来的不单单是风起云涌的农奴暴乱,更有一些曾经是那么极力鼓吹,乃至以各种方式积极投身于这场战争的官僚、贵族们,也开始怀疑起他们所忠于的沙皇陛下。那个拥有“男子汉的勇气和女人的虚荣心”的,处处标榜自己是欧洲的解放者君王,“到底是一个伟大、强悍的俄罗斯的斗士,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卖国贼”?

可不接受这一切的现实又怎么办?

为了战争,亚历山大二世可以说付出了一切应有的努力,而且还充分利用了对大清朝的“无私援助”,拉动了国内铁路、机器制造等诸多行业的发展。只可惜他碰上了个穷得底儿掉的邻居,很快就再拿不出一点点的现银,整个一个空手套白狼。为了缓解危机,他已经开始考虑到是否应该叫那个大清朝倾其所有,怎么的也先给个仨俩的,譬如“抵押”些珍宝、字画,弄些丝绸、皮货、茶叶啦,哪怕就是弄上几万口猪呀、牛呀、羊啦什么的也行啊。

遗憾的是,都不成。不是大清朝不干,而是战局不给他那么多的机会。继塞瓦斯托波尔港防御战持续了十一个月,最终以沙俄军队丢掉十多万士兵性命的惨重损失,狼狈逃窜之后,前年六月,又爆发了高加索的卡斯激战。

他的沙俄军队包围卡斯,本想全歼城内十数万土耳其军队,一扫笼罩沙俄军队身上的晦气,也给自己这个沙皇争得一点儿可怜的面子,留条退路。谁知道先是九月攻城受挫,接着又是一个整整十个月的僵持。更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已经息兵歇马的法国佬,值此关键时刻,却又加入了战团。

“我的陛下,战争已经不能再持续下去了……”这是亚历山大二世最为信任的统帅米哈依尔·哥尔查科夫亲王,从卡斯侥幸逃脱后发给他的奏报,此刻他又想了起来,“无论从士气,还是从武器上,我们都不是法军的对手。尤其是法军新组建的近卫军团,攻击力之强为前所未有。据我们曾经在塞瓦斯托波尔港防御战中抓获的英军军官证实,法军近卫军团是一支由太平天国给装备起来的优良军队,其所使用的火药、枪械、大炮均是自古罕见,令人难以想象。一支不到万人的近卫军团,可以轻松地撕裂并吃掉我们几万的军队集团……”

如果不是前线的军队将士已经被打得胆战心惊、丢魂落魄,如果不是在卡斯这个倒霉的地方又整整丢掉了他的十万大军,亚历山大二世哪里就肯接受其后奥斯曼帝国的斡旋,开始与联军之间艰苦卓绝的谈判?

进入实质性的谈判阶段,尽管对方是狮子大开口,条件提得吓人,但近东的事情似乎暂且可以搁到一边儿了,也似乎应当静下心来,仔细审度审度国内的混乱局面,找出一个尽快提升经济实力的好办法来,否则,再想找机会出这口气,那岂不是猴年马月的事情。

可偏偏这个时候,真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啊,远东的问题又找上了门。驻华派遣军在山东威海的驻屯军不仅全军覆没,居然没逃出来哪怕是一个人,一艘船。亚历山大二世又是震惊,又是发懵。米哈依尔不是说了吗,太平天国一手武装起来法*团都能战无不胜,更何况人家自己的军队了。

两线同时遭受残酷的打击,好好的一个帝国闹得到处都是窟窿,该怎么补?唉,对下面那些乌鸦似的胡乱叫唤的人发出的噪音,谁的也不能听,“巴黎合约”看来是不能不签。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丢了一个克里米亚,总比丢掉了东宫要好得多。

那么,如何来面对中国的艰难处境呢?普拉雅廷等人看来是想借助大清与太平天国准备和谈的空隙,加紧补充在华的军队,确保划黄河而峙的理想方案能够得以实现,这可能吗?

面对着工艺极其精致的中国家具,面对着屏风上活灵活现的水墨丹青,亚历山大二世无奈地叹息。普拉雅廷们真是白白在中国呆了这许多年,想的实在是太简单、太天真了。战争是要花钱的,本沙皇却是罗锅子上山前(钱)紧,在这么折腾下去,只怕本沙皇陛下的宝座都要换人了。亚历山大二世的这种担心可不是空穴来风,他可是清楚的很,直到现在,还有不老少的人在怀疑,那位挑起克里米亚战争的元凶,前沙皇尼古拉一世的突然服毒自杀是与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