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霜从他沉郁略显低哑的嗓音中感觉到一丝恐惧,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去看他的眼。从他被微弱摇曳的烛火映衬得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她读出了许多的后怕、担心和难过。他似仍旧没有从那一天的心理阴影中缓和过来,或许那一天会像她初次生产时一样,成为他内心深处永久的梦魇。
这一生,唯一让他恐惧的,便是她离他而去。
因为她是他生命之重。
“呐,”她直直地望着他,忽然低声询问,“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狠了点?”
这样一句话从她的口中问出来,白兔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倾身一把搂住她比从前单薄了许多的身子,宽阔的大手抚在她的后脑勺上,将她抱得紧紧的,带着浓浓的愧疚之意,轻轻地说:
“怎么会。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不顾你的意愿把你卷进这样的生活里来。人生中总会有许多无奈的事,娘子,你比我纯粹坚强得多。你拥有许多在我看来十分耀眼、十分想要拥有,却从来都不曾有过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我喜欢你。在我心里,现在的你就是最好的。”
冷凝霜愣了愣,她没想到自己这样的一句话会引来他这么自责的反应,心里的滋味也跟着不好受起来。
“我没责怪你。”她靠在他怀里喃喃地说,“我只是想孩子了,我要回家。”
“好。”白兔顺从地点着头,轻轻地道,“我也想孩子了,我们回家。”
……
晋国天凝五年,昔日汉国的三分之一领土正式划入晋国版图,各州府的行政衙门重组开始雷厉风行地展开。
至此,天下三分,华国占据西部,燕国独立北方,晋国统领南方。
经过连续两年的战争,三国皆元气大伤,整片大陆正式进入了休养补给期。
于是经过两年战乱的人们,终于可以重回家园,男耕女织,安居乐业。
然而稍微有见识一点的人,心里都明白,四国时期尚且硝烟弥漫,更何况如今三国鼎立。
只要谁人先挑拨起一个头儿,三国必会再次卷入战争里,任何一国都跑不掉。
白兔心如明镜,花蝶衣身边的如幻公子似与燕国皇室有着血海深仇,华国与燕国的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十年之内再开战非他所愿,然而被逼迫站队的滋味也绝不会好受,晋国的国力必须要尽快恢复,甚至要更上一层楼才行。
软弱就会挨打,冷凝霜说的这句话虽然浅显通俗,但却让他有若醍醐灌顶,心里一下子多了许多想法。
关于打仗时士兵们,他听从了冷凝霜的建议,实行寓兵于农制度。这样既可以节省大量的军费,同时又不妨碍农事生产。照冷凝霜的看法,现在晋国需要大量地种植和囤积粮食,必须要做到不管是战争时期,还是和平时期,都不会有饿死人的情况出现。
只要平时进行少量投入的军事训练,既可以强健国民体质,同时又可以在战时随时参战,一箭双雕两不误。
冷凝霜甚至提议,让女人也根据自身条件进行少量的训练。就算做不到上战场杀敌,至少也能在丈夫不在时避免慌乱,能坚强地活下去。更何况母亲强,则子女强。
一个国家,如果无论男女无论老幼皆为强者,这个国家将会站在世界的最顶端。
班师回朝的军队还没有抵达京师,捷报和一系列政令就已经被送回长安,颁布下去了。
白兔因为想念孩子,并没有和大部队同行,而是点了一千精兵,和冷凝霜快马加鞭,不停歇地赶回长安。
到达长安城时,已经进入盛夏。
白兔抱着从汴州买来用作生日礼物的人偶娃娃,遗憾地叹道:
“已经两年没给大兔二兔过生日了,连三兔的两岁生日都错过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生气。”
“应该会吧。”冷凝霜说。
于是白兔更加沮丧。
回宫时正是早上,夏天长,早朝时间天已经大亮。
白兔忽然心血来潮,兴致勃勃地对冷凝霜笑道:
“这个时辰大兔正在上朝,咱们去看看他怎么上朝?”
冷凝霜想了想,点头。
二人便前往宣政殿。
一路上,两人的突然出现把众宫人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请安,却被白兔令不许声张。夫妻二人从宣政殿的后门溜进去,躲在冷凝霜曾经垂帘的屏风后面围观。
眼前的情景让二人的嘴角狠抽!
大兔身穿金色和黑色相间的蟒袍,头戴朝冠,端正地坐在龙椅上。下面一溜两排官员垂眸屏息,面容沉肃,看上去一副很听话的样子。
这些都很正常,也很令人欣慰,看样子群臣对于监国了两年的太子很是尊敬,大兔很有威严。
可最不正常的是,宣政殿的西侧,一品大员的左手边不远处,竟然摆了一张卧榻,卧榻上面还垂着桃粉色绣满了各种形态桃花的幔帐。
卧榻上,二兔正搂着三兔盖着小粉被呼呼大睡。
而满朝文武居然没有一个出言斥责或惊诧斜视,仿佛早就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