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行走了。
花自赏表情寡淡地伏在船舷边上,冷寂得像个雕像。只有飞速行驶的灵船裹挟着风打在他密而多的睫毛上,投下来的阴影在那一弯小小的卧蚕处颤动,才让人感觉到这精致的面孔是个活人。好半晌,他才轻声问:“他在幻境中得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花自赏不无讽刺地一勾唇角,“那可是你的幻境,他身上还有你种下的幻种。”
“他进入的幻境是以浮生一梦石为媒介,再加上那个密室位于墓阵灵法最薄弱的地方,离开了我的探寻范围。我留下的幻种也无法窥视他的幻境记忆,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还有什么能挡住你?天,还是地?”
那个声音很长时间没有答复,似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你想救他?”
花自赏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你救不了他。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幻境中得到了什么,但他得到的东西一定违逆了这个世界的意志,他的愿力与孽力,根本分不开,他的修为越是高,孽力反噬得就越严重。很可能,在他筑基后就会迎来孽力的第一次反噬。”
“你不是说,这个世界意志过于霸道,不可能容忍任何欺瞒。如果违逆了这个世界,那为什么还能产生愿力?”
“大概是妥协的结果。”虚空之中的声音也不太确定。
“谁和谁妥协?能让天地意志妥协的只有和它同层次的存在,谁能做到?仙也不可能做到。”花自赏逼问,似乎是不相信那人说的话。
“我不知道。”那个声音已经有点恼怒了,“你为什么要救他?只因为一片月光莲?那种东西,在我的墓中,到处都是。”
花自赏缓缓地拉下脸,漠然道:“你懂什么。”
虚空中传来讽刺无比的笑:“你又懂什么?你要知道,你不是人,你不是鬼,你什么也不是。至少我曾经还以人的形态存活过,而你呢?我玩弄得就是人心,对于人,我了解得比你多。”
花自赏的脸沉了下去,随即轻描淡写地又戳中那声音的痛脚:“玩弄?你不是说进过你墓中的人都会被种上幻种,所有心思任你窥探吗?怎么奚央却没有幻种?”
“他是空灵根,纯粹无比的空灵根,幻种无处生根。”
“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出了你的意料,你觉得,你还有几分胜算?”
“千千万万颗棋子,只有一两颗出了问题有何关系?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那可怜的小情人……”
……
花自赏的那句话,在顾景行心中留下了长久而阴冷的印象,一条细长的蛇,悄悄盘踞在那里,让顾景行猛不丁就突然胆寒。
一路平安地抵达天玄宗,顾景行才微微放下心,继续拍摄无尤真人最后的戏份,除了寻找风水宝地将师弟掩埋,建造坟墓外,主要就是讲无尤真人走遍千山万水最终看破红尘的故事。好在十万山绵百万里,南山北山气候和景观差异极大,只在十万山范围内,也可以拍出行走天下的感觉。
奚央全程陪同。
顾景行不无感动,甚至在思考自己拍摄无尤这部戏对奚央而言是不是太过分了,可顾景行没有好的办法,对于太过纯真且执拗的奚央来说,要是不决绝一点,恐怕没办法让他死心。而即使顾景行拍摄了无尤的戏,他看奚央似乎也没多大触动。这让顾景行十分头痛。
而且顾景行有时候也会想起逐霄真人曾对他说过的,他是奚央的劫数,而奚央也是他勘破道劫的关键。他的劫又是什么?和花自赏说的,有关联吗?
顾景行像是眼前始终被遮住了一层迷雾,每个人都语焉不详地透露两三句,还有人在背后窥伺着,甚至裹进燧人氏的纷争里。这对于在相对透明又人权的浮生梦界活了四十年的他来说,实在难以接受,时常产生为人鱼肉的悲戚感。可他又太清楚修真界的残酷了,灵根的低劣几乎让他从小受尽折磨,他父母也因此死亡。修真的路上,死亡的人永远没资格悲戚,他只能走下去,即使看不清,也要一直走下去。
跨越了千座山,顾景行拍完了无尤的最后一幕戏,当天晚上,他就不眠不休地开始了剪辑。他要尽快筑基,筑基才算是跨入修真的门槛,可以御剑飞行,真正地脱离凡人,有了自保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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