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此番的教旨相对于其他的旨意来说就如同山上的小石子一般渺小。
但再小的石子投在湖泊中也会泛起一层层的涟漪。
朝廷就是那一个湖泊,那一颗小石子入了湖,一层一层地泛开,往外传递,在无形中传递着影响。也许朝廷不只是湖泊,而是大海,这样的小涟漪容易被人忽略,但是不代表它没有发生。
长孙无忌原来很烦恼,这太子和魏王最近PK地太厉害了,让他很为难。如果他们两人间有一个不是自己的亲外甥,那事情就好办了,他可以直接让一个给飞掉。但是两个都是亲外甥啊!圣人也是的,闹什么啊,两个嫡子都快闹翻天了。还让他去劝架,他没办法去劝了两句,结果两边都得罪了。今番的人员任命,他选上去的人一个都没用,太子和魏王难得一致地把自己的人都给下了。
长孙无忌很烦恼。圣人还能活多久,长孙家的繁荣还能持续多久?妹妹长孙皇后的身体近年越发不好了……
太多烦恼的事情,所以在听到妻子高氏的话时更烦了。但是妻子高氏却不是好随意骂的,她不单是嫡妻,还是亲表妹,他们兄妹的恩人之女。故他对妻子是十分敬重的,只好耐着性子听她说话。
但没想到竟有意外的收获。
晋王李治!
怎么把他给忘了!
妹妹长孙皇后生育繁多,女儿不算,亲生的儿子就有三个,除了太子和魏王,可还有个小儿子晋王呢!而且这个晋王也颇得圣人宠爱,最近贤明之声在朝野遍传。晋王妃王氏也是贤良淑德,夫妻恩爱,孝悌礼让,端的是坊间的好榜样。
长孙无忌亮了!
天无绝人之路啊!
这一场太子之争本就是李二惹出的祸事,对此,长孙无忌是心有不满的。
你说你既然立了继承人,又对其他的儿子这么宠爱做什么?让李泰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这简直就是太宗陛下的皇帝生涯中的一大败笔。但是李二毕竟还是一个父亲,作为一个皇帝要思想清明,李二只是错在把自己的父亲身份放在了皇帝身份前面。所以才有如今的尴尬局面。
长孙无忌除了是李二陛下的妻舅,而且还是他的心腹,谋士,为了他的江山奉献了极大的贡献,成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这除了因为他本身的才干之外,还有因为少年时期便被欺凌到生活不保的阴影。从少年丧父寄居在舅父家,到如今身居高位,万人之上,这一条路,长孙无忌绝不会想再走。
承乾愤世嫉俗,李泰刚愎自用,这两人无论哪个登上帝位都不会让对方好过,更不会让别人好过。反而,如果让晋王李治上位,倒能多方保全。
长孙家下一辈中,虽然长孙冲尚了长乐公主,但长孙冲才智平庸,并无甚出彩之处。长孙无忌在时尚好,又有长乐公主帮衬,谁也不敢小瞧了他。但若是长孙无忌不在了呢?大唐的公主就算彪悍,驸马的权限却也是不大的。而且李承乾与李泰对长孙冲并不亲厚。反倒是晋王和长孙冲这个表哥兼姐夫挺有话说。如此相较起来,以晋王的仁厚,长孙家就算在长孙无忌去后,再不能如他在时一般风光,但至少不会迅速没落。
长孙无忌坐在书房中,捋着胡子,笑得意味深长。
次日,长孙无忌便嘱咐夫人高氏,说晋王妃王氏有孕,让她常常去看望,若有什么稀罕的吃食用物,都与她送去。
高氏欢喜不已,只当昨儿对丈夫的唠叨有效,以为丈夫是以为自己的一句话就对晋王妃关注起来,心中越发欢喜,当下应下,更是时常到晋王妃去,对王氏关怀备至,自不必细表。
而晋王府晋王夫妇两个对于国舅突然对他们的热切关怀表示诧异。
王润看着摆了满满的吃食,有些无语。好像突然开始,长孙国舅就对晋王府关注起来了。不是说从前就没有交往。身为亲甥舅,日常的交谊往来都是常见的。但如今国舅府似乎对自己家太过热切地关心起来。国舅夫人高氏也时常上门来探望。这月都第六回了,而这个月才过了一半不到,算来也就两三天一次了。
同样诧异的还有晋王李治。
舅舅这是怎么了?他是长孙皇后最小的儿子,和这个舅舅的关系也是最好的。但是也没那么好啊!如今太子和魏王争斗得厉害,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何况是长孙无忌这个国舅外加皇帝心腹的身份的改变呢?
当下太子和魏王看晋王李治的眼神变了。
原来他们的九弟也长大了。
此后李治在朝中便觉察到了太子与魏王对他不同寻常的态度转变。
夜了,已到了二更光景,王润坐在案边,慢慢地练着字。
缠枝端了热水上来,劝道:“天色不早了,王妃快歇了吧,这灯火再亮,如何比得上白日?没得伤了眼睛。”
王润嗯了一声,写下最后两个字,放下笔看了看,唉,还是不满意。道:“王爷还没回来吗?”
缠枝道:“还没呢,早不是差人说了吗,国舅请了王爷去了,留下用晚膳了。”
王润奇道:“这晚膳能吃多久,三顿饭都吃完了。”
缠枝笑道:“王妃多虑了,那是国舅府,王爷的亲舅舅呢,说笑和善尚且来不及,能有什么事?”
王润叹道:“正是国舅府才让人担心呢!”
缠枝不解,正要再说,却听外面丫头说道:“王爷回来了。”
王润赶忙站起,却见李治已经摇摇晃晃地进来了,也带进了一阵醺风,道:“怎么还不睡?”
王润嗔道:“还不是等你!”走进了一看,见他面上带了红意,满口酒气,不由蹙了眉,道:“饮酒了?”
李治讪讪一笑,道:“和舅舅说得高兴,多喝了几杯。别醺着你。”说着转过头去。
王润嗔道:“好你个人,我在家苦苦等你,你却在外头饮酒作乐。”
李治见她满面薄怒,映着晕红的烛光,越显得眼如秋水,唇似含朱,不由身子酥了半边,且又等了自己半宿,实在是自己不该,心下更是直不起气来,赔笑道:“好娘子,是为夫的不是,下次不敢了。”
王润眉一挑,道:“还有下次?”
李治笑道:“好,再没下次了,还不成么?”
王润也笑了,道:“这还差不多。”又忙吩咐人准备热水预备李治洗澡,准备醒酒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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