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稍一犹豫,颔首应许。索良音端着礼,从后头走上前,向李治躬身先行了一礼,便转向风灵,沉着嗓子道:“宁西长公主此番一去劳苦功高,奴婢替公主红绸铺路,恭送公主出宫。”
说着她从一旁的内监手中接过一匹红绸,在风灵的脚下铺展开来,弯腰将红绸延展出去。
风灵抬起脚下的云头履,一步步就着一段段展开的红绸踩了出去。索良音弯着腰,仰面朝她望了一眼,细声道:“时至今日,仍是羡慕你,出去了便又是一番天地。”
风灵将周遭扫视了一圈,因她在红绸铺就的路上,随侍者离她皆不近,遂执起遮面的绢布团扇,挡在口鼻前,轻声回道:“我记得你也是笃信释教的,得了空往弘法院走一走,玄奘法师讲经最是能点透人心。”
“这些年,神佛早就弃了我,何必多此一举。”索良音展开另一匹红绸,扬手将那热烈的一段红扬了出去。
“你孤身一人在此苦熬,待大仇得报之日,势必体无完肤。惟佛陀庇护加持,方得自赎。”风灵借着红绸的飘扬,侧头向索良音道。
索良音躬着声,冷凄凄地回她:“左右再与你无干,这世上早就只剩了我一人,若不为一门血仇,我也早该死了,赎不赎的,又有甚要紧。”
风灵心口一阵紧缩,缄默着走了一段,眼见着便要走到翠微宫大殿的巨石宫门前,两道身影率众在宫门前等候着她,一个自然是自动请缨护送她西去的弥射,另一人却是要一路押送着她到庭州的柳爽。
“音娘。”风灵团扇遮面,飞快地说道:“扳倒柳氏一门,还是须得仰仗菩提萨埵护佑,弘法院,切记紧要关头,去弘法院求拜,玄奘法师虽不理俗世,却忠于太宗所托,守着藏经阁。”
索良音甩出最后一截子红绸,直起腰来,茫然未懂风灵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匆忙一句,怔怔地僵在原地。
风灵伸出一臂,等着她上前搀扶,却未得她反应。柳爽与弥射已一步步地向她二人走来,索良音犹在发怔。
风灵一急,索性自伸了手,抓握住她的胳膊。
索良音这才回了神,一双眼里满是迷惑不解,目光在风灵脸上转了转。风灵搭上她的手腕,抬步跨出在红绸上的最后一步。
索良音只觉她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指头一动,一枚滚圆硬冷的物件顺势滚落到她的衣袖内。
“请阿监转告皇后殿下,风灵多谢她以这大红软绸铺路相送。”风灵放开索良音的手腕,向她略一屈膝,言语之间,柳爽与弥射已到了跟前。
他二人将风灵迎上一驾桐木轻幔的大车,后头跟了大小十数乘车,另有辎重车不下三十驾。杏叶跟着风灵上了桐木车,余下十来名侍婢依次上了后头的青帷油毡车。车轮粼粼,卤薄摇摇,弥射与柳爽在前头引路,庞大的一支和亲队伍便就此离去。
索良音暗暗摸了摸风灵塞入她衣袖中的物件,摸出是一枚小巧玲珑的香囊,里头仿佛还有东西。人前她未敢取出来看,避开人时,她拿发簪子挑出里头的东西,登时大吃一惊,原是太宗手书字纸一条,可凭此往弘法院藏经阁中取出藏匿在那处的账册实证。
莫说柳爽想不到,倘若风灵不将此物托付,任是谁也想不到,柳爽苦苦威逼追寻的账册竟在佛门净地藏着。她豁然开朗,怨不得风灵临行叮嘱她要去弘法院求拜听法。
索良音将那铜质香囊死死攥在手心里,便如同狠狠掐住了柳奭父子的喉咙,一阵阵的快意抑不住地往外冒,眼眶里有热流跟着一同冒出来,她使力咬下嘴唇,将热泪与快意一齐牢牢收拢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