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一十八年,九月最末的一日,城外千佛洞前的胡杨树林子前所未有地齐齐地成了一片金黄,碎金般地闪耀在强烈的日光之下,好佛者皆道这是佛光浮动。
敦煌城的百姓倾巢出城,自五更鼓之后便往千佛洞赶。更有些自甘州、瓜州远道赶来的信徒,早几日便在敦煌城内安顿下,只为九月三十千佛洞前的一场盛会。
沙州守将替麾下阵亡将士开窟造佛,设坛供奉,本就是一桩前所未闻的奇事,偏遇上天竺求佛法一十七年归来的高僧,要亲自主持这开窟的加持仪式,日子就定在九月三十,药师琉璃光如来佛诞这一日。沙州一带信徒众多,传开了去,顿时成了一场盛大的佛会。
这样的日子,自是女眷最为起兴。康家的夫人隔夜便活拖硬拽地必行要风灵在她家宿了,好次日一早一同出发。风灵拗不过只得带了阿幺宿在了永宁坊。
果不其然,四更刚过,房门上一阵急叩。风灵只当是康家的婢子来叫,朦朦胧胧中没好气地囔道:“催命也不见这般急的。回你家娘子,这便起身了。”
房门“嘎吱吱”地被打开,阿幺在外间边打了个哈欠开门歉然道:“米娘子见谅,大娘晨起向来心绪不佳,过一时半刻,待她醒透了便好了。”
米氏抬腿进屋,嗓音高亮地笑道:“我还道成了顾坊之主便是个老成稳重的了,谁想进了被窝竟还是个孩子,还得人哄着起身。”
风灵被她这么一搅,已醒了一半。米氏笑眯眯地在榻沿坐下,伸手隔着被衾推了她几把,“你莫怨我没说,折冲府的大门可是半时辰前就大开了,这会子估摸着延都尉都带着人出城了,你还不起?”
“阿嫂好没正经。大约是天还未亮,还在梦中说胡话呢。”风灵将被衾从脸上拉下,露出一张嬉笑着的脸,倒是全醒了。
米氏怜惜地拂了拂她姣好的面庞,“开窟的事操持起来可不是顽的,连日来劳累了你,小脸都见尖儿了。个中情意,也不知延都尉领会得了几分。”
“也未见得全是为他。”风灵下了榻,从阿幺手中接过净面帛帕、揩齿香膏,一样样地摆弄洗漱。
米氏坐在榻边怔了一会儿,见她要更衣梳妆,登时亮了眼,忙凑到她身边拿起衣裙来比划,亏得风灵过来时只带了寥寥几件衣裙,一阵七手八脚加唠叨劝服之后,玉色、水色、月白的素淡衣裙都被米氏丢在了一旁。
终是藕色的素面小衫,系了一条明艳的水红色卷草纹银泥襦裙,因天已微寒,外头又加了件菱花半臂。在风灵绝然的推拒下,米氏才罢手未将一领松绿色的帔帛缠上她的手臂。
风灵站在铜镜前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扭脸再看看身旁大红大绿,穿得很是热闹的米氏,也不觉自己这一身有多晃眼了。
米氏满意地拉着风灵原地转了一转,越发地得了趣儿,又一把将她按坐在妆镜前,梳髻涂脂,插钗簪花。
足足大半时辰,风灵闭着眼在妆镜前又睡了过去。直至米氏在她肩头猛拍了一巴掌,将她惊醒,“瞧瞧,瞧瞧,满沙州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人尖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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