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妃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张干净的软床之上,大惊失色,见衣衫仍是好好的穿在身上,又急忙翻起左手衣袖,白藕般的玉臂之上一颗守宫砂赫然在目,放下心来。跳下床去,穿上鞋子。听得外边小鸡的叫声叽叽喳喳不停,出得房门,才发现自己身处乡下农屋之中。
外面阳光明亮,她呼吸一口大气,顿觉清爽无比。额头有些疼痛,伸手摸去,伤口已经被人裹上纱布,隔着纱布摸去,兀自觉得有些疼痛,心想:“不知什么人救了我?我只记得自己摔下马来,后面就一无所知了。”
忽然一人在身后道:“老头子,这姑娘醒来了,你过来看看。”赵妃扭头一看,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婆婆,问道:“婆婆,这里是哪里?是你们把我救过来的吗?”那婆婆道:“啊哟,你这孩子呀!半夜三更躺在郊外地上,要不是我家那大黑半夜跑了出去,你可就真是危险了。”那老头子从里屋出来,道:“这里离瘦西湖不远。姑娘,赶快吃点东西吧。”
赵妃莞尔一笑,道:“我吃不下,多谢婆婆爷爷相救。”那老头子道:“我们两个推了轮车才把你拉回来,你身旁有一匹马,啊哟,我可是拉不动,那马不跟来,我只有让它走了,这畜生那可是倔的很。”赵妃看他虽然年老,体态却健硕,心想乡村之中农活极多,这爷爷一定是干了一辈子农活,不由得崇敬。道:“我要去了,来日再来拜访。”那婆婆道:“你……你要走了?”赵妃道:“是,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也不很远,午时就能赶到。”那婆婆道:“好吧。”那老头子忽然手指入口,吹了一声响哨,吓了赵妃一大跳,那老婆婆也是一惊,怒道:“老头子,你干什么?”
老头子向外走去,边走边嘟囔道:“大黑又跑了吧?这畜生老是在外边偷吃,看我抓到后不把它给阉掉才怪……”赵妃一听,顿时想到柳长青,委屈愤怒之情顿生。心想:“一起数年,从来没料到他是这样的人,就算是师父师娘也走了眼了,唉,平日里他本来就浮夸,这样也是在意料之中,我竟然会听信他,真是瞎了眼了……”信步出门,往南走去,忽然发现自己衣衫污秽不堪,想是夜间摔在泥中滚的,心想:“那老夫妻见我是个女子,不便脱衣服,弄脏了他们的床,真是过意不去……”
还没走出多远,忽听得有人争吵,正像是刚才那老夫妻的院子中传来的,心里奇怪:“二人吵架了?别是因为我的缘故。”疑虑要不要回去,那争吵声越来越大,绝不是两个人争吵,便急忙转身回去。走近院中,发现五个青年村民,手中持着锄头、镰刀、扁担之类,对着那老夫妻骂骂咧咧:“你还说?你还说?你去我家菜园子看看,整日不看好你们家的狗,我撒的那些菜籽,全被刨出来了……”几人气势汹汹,似乎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般,她心道:“原来是大黑跑到别人家中毁菜园子了。村中以地为生,庄稼就是性命,也难怪他们生气了。”老夫妻哭哭啼啼抹着眼泪,说道:“我……以后……以后看好大黑,不敢让它乱跑了。”五人仍是嗷嗷不休。
赵妃心道:“我怎么给忘了?我带的有银两,那是给妹妹买马的。”拿出五两银子出来,正要分给众人,猛然间外边进来一人,叫道:“奶奶,爷爷!这……这是怎么了?王二叔、鲁伯伯,你们……你们干什么?”赵妃看去,见这少年身材高大,眉清目秀,五官精致,打扮的不像乡下青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人从自己身旁走过,她闻到一股清香之气,为之一颤。
那人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谁?”赵妃还未回答,那人径直走到那婆婆跟旁,道:“奶奶,怎么哭起来了?谁欺负你了,是鲁伯伯吗?”那五人见他回来,好生尴尬,一人道:“你……你奶奶家大黑跑到我们院子里,在井里拉屎拉尿,还毁了我们的菜园子。”那人道:“如此就要来打人了不是?”语罢剑眉一横,盯向众人,赵妃心道:“是这人的孙儿,乡下有如此气质美男子,当真罕见。”
那美男子怒道:“王二叔,去年过年之时,你家进贼,是谁拼了命追赶才追到那贼的?”那王二叔低头不语,他又道:“鲁伯伯,你那年儿子半夜发烧,是谁给你请的郎中,治好了你儿子,你今天便来打我爷爷奶奶?郑六叔,那年……”话未说完,那郑六叔忽然扇了自己两个耳光,道:“我……我今天是心急,是冲动了些,原谅我吧,此事就此,是我们不对。”那美男子道:“哼!欺负我不在家中吗?你们当真不知好歹。”几人羞愧难当,便离去了。
这人一回来,霎时间就骂走了众人,赵妃心道:“这人好犀利,倒也是个善人,这几个乡下人当真愚昧不堪,人家对他有恩,时间长了,也就忘了,这时候来闹事情。”
那美男子忽然问道:“你是何人?”赵妃一低头,道:“我……我……”那婆婆道:“这小姑娘昨晚骑马摔下了,我和你爷爷救了她回来。”那人点头道:“嗯,乡下乱石多,马是容易失蹄。不知姑娘家在何处?”
这人忽然彬彬有礼,与之前横眉冰霜大不相同,说道:“我就住在这扬州城外。”那人道:“姑娘有礼了,不知名讳如何称呼?”赵妃道:“我叫赵妃,皇妃的妃,你呢?”
那美男子道:“我叫梁照,在扬州府中……”
赵妃猛然一惊,道:“你……你是梁照?”梁照疑惑道:“正是,你……你难道认得我吗?”赵妃道:“几日前,你可是在城外救了一对男女性命?”
梁照道:“有……有这么一回事,你如何知道?”
赵妃道:“你救的一人是我亲妹妹!”梁照道:“那……那可巧了,我本在府中当差,跟着众人学些功夫,胡乱摆弄,这可见笑了。我记得……记得她……你妹妹名字好像叫赵柔。”赵妃道:“正是,今日你爷爷又救了我性命,当真……当真……”
梁照道:“哈哈,江湖中人,救人性命,尚且义不容辞,更何况我又是官差?”赵妃道:“多谢公子,我这几日常听到我妹妹提起你。”
梁照一摆手,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赵妃道:“改日……改日……我定当登门拜谢。”梁照道:“你要走了?”赵妃道:“是。”想到自己衣衫遍布泥土,羞愧难当,掩面而出。梁照追上来道:“你受伤了,不便走路,把门口白马牵去吧。”
赵妃道:“那……那怎么行?”梁照道:“无妨,那****听得你妹妹说道,你们可是金门派的?”赵妃道:“正是,我排行第六。”梁照道:“我改日若得空,再到府上要马罢!”赵妃一点头,道:“有劳了。”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到得门派,已近午时,赵柔正在门口翘盼,见姐姐骑一匹白马,招手道:“姐姐!姐姐!”赵妃看到妹妹,下马问道:“师父师娘没责怪吧?”赵柔道:“没有,我跟他们说,你一大早就出去找二师兄了。咦。怎么?你身上怎么这么脏?啊!好姐姐!你这么快就给我买白马回来了?二师兄没和你一起回来?”一连几个问题,赵妃一下马,只道:“没有!”赵柔一脸迷茫。
赵妃回房换了一身衣衫,到师父堂上,看到师父后,忍不住眼泪掉下,师父问道:“妃儿,你这是怎么了?”赵妃道:“青……青……二师兄他……”金大急忙问道:“怎么了?没找到?”赵妃“哇”的一声哭出声来,金大道:“别哭,别哭,慢慢说。”
赵妃将昨晚之事一一道来,金大已满脸怒色,道:“本派共有十大戒律,那是开派之时就已经定下,第二条就是‘戒****好色”,我一手将其带大,青儿竟然如此?”
赵妃道:“我看的千真万确,是二师兄无疑。”金大道:“这畜生现在在哪里?”赵妃道:“我……我不知道……我后来就走了。”金大道:“哼!死在外面便好了!”孙雪娘闻声过来,问道:“什么事?”金大转述一番,孙雪娘沉思良久,道:“青儿是你我带大,他如果当真做下这等罪孽,自当按照戒律惩治,但……我想青儿并非这种人,定是……定是……”金大道:“你还替他说情?你还替他说情?他一定是好酒贪杯,做下罪孽!”孙雪娘道:“我去寻他,带他回来之后,凡事剖析明白,才好定论。”
金大怒道:“你……你还寻他?他还有脸回来?等他吃尽苦头,回来我一定……一定……”一掌击在木椅,将那木椅扶手击的粉碎。
孙雪娘对赵妃说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金大仍然怒气冲冲,孙雪娘道:“我问你,如果此事确凿无疑,你想怎么办?”金大道:“什么怎么办?废了武功,逐出师门!”孙雪娘道:“我看这不妥,毕竟……毕竟……青儿是你我带大,况且他是……他是……”金大道:“我辛苦将他带大,可不是让他****妇女!此等孽徒,有不如无!”孙雪娘道:“现在毕竟情况不明,等他回来再说不迟。或许是有什么苦衷,就算当真……当真他犯下此事,也不能将他逐出师门。”金大叹息道:“你还在愧疚他父母之事,不错,我是对不起他们。但难道长青这样子,他父母就愿意看到吗?”
二人辨别一番,终无定论,只有待他回来再说。
赵妃回到屋中,也不去吃饭,呆呆想着昨晚的一幕,泪水如潮水般涌出,恨不能一头撞死算了。赵柔跑进来,见到姐姐在哭,问道:“姐姐,发生什么事了?”赵妃只是不答,赵柔在一旁安慰。赵妃将昨晚之事又断断续续讲了一遍,赵柔听得目瞪口呆,不停摇头,道:“不会的,定是你认错了人!”赵妃又趴在床上放声哭泣。赵柔在房间来回踱步,还不停道:“姐姐,晚上黑暗,你一定看错了。”赵妃道:“我看错?怎么那人说话声音一模一样?青哥留……他留我的字条,怎么就是他的字迹?他身上的伤疤,我怎会记错?”赵柔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当真如此?那二师兄就……就不算人了……不会,不会……等我见他,我要问个明白。”
柳长青接连几日都未归派,到得第五日傍晚,金大叫众人在厅堂前练习剑法,看着一轮明月遥遥高挂,对众人说道:“我早就说过,本月九月十九日有关系众人的大事情,要众人好好练功。唉……不想派中发生这么多不测。”
众人问道:“什么大事情?”
金大缓缓道:“那回雁山庄沈方剑沈庄主剑法好生了得,曾与我有过数面之缘。”众人道:“沈庄主?他庄中‘回燕十三剑’闻名天下。”金大道:“正是,不过你们也不必羡慕,天下任何一派武功,都有其独到之处,有些看似不起眼的功夫,在高手眼里,那也是使得威风凛冽,令人胆战心惊。”众人道:“正是!”
金大道:“时间荏苒,我们都也要老去了。那****与沈庄主饮酒聊天,说道传授掌门人之事……”众人又是哦的一声,均想:“原来师父让我们练剑,是要选下一任掌门人。”“他说道掌门人须让派中人相互比剑,谁的剑法高明了,那就是掌门人了,当然,练武之人有武德,那才是根基,除了青儿外,众人武德那是一般均衡,不犯本派戒律,那就是了。我本来也有此意,但沈庄主忽然说道:‘自己人和自己人打,那是平日里连得熟了,一招一式,都是拆了成千上万遍了,自成章法套路,真正比剑之时,可能习惯了原来的练剑之法,那就说不上谁高谁低了。’我一听觉得甚是有理,我二人一拍即合,选定掌门之事,就让双方弟子与对方门派较量一番,孰高孰低,那就一目了然了。
“如此一来,一则可以考察你们功夫高低,二则考察你们的应变能力,那回燕十三剑,你们是谁也没有见过的了,三则呢,回雁山庄与我金门派都是扬州门派,亲近亲近,也总归是好的。”
众人一听之下,既觉兴奋,又感紧张,大师姐殷苗苗道:“这办法好,那就算是真正上阵迎敌了,不然和师弟师妹比剑,总觉得像练剑一样,出招拆招,大家都太熟悉了。”
金大道:“正是如此,不过……不过……派中近来事务繁忙,我已派人传书信给沈庄主,说处理完派中事情,于明年三月初一日,我派众人便一同前往回雁山庄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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