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西小姐快步走了过来,却站在了达西先生的左侧向后一步。
伊莎立刻下意识的分析道,这样的举动代表着这是一个没有主见,羞怯畏缩并且没有安全感的姑娘。这样的动作则代表了她对达西先生的全心信任,还有依赖。想必是一个被过度保护起来的女孩子吧。
她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当时听了威科姆对这位小姐的描述,她其实还是信了五六分的。
就看达西先生待人傲慢疏离,言语冷硬时而刻薄的样子,她就觉得他的妹妹不说学了他的七八分,也得有个三五分的影响。可此时看着这位略显羞怯的小姑娘,她却再也不能否认威科姆根本就是满嘴谎话,一句也算不得真的事实了。
伊莎心想,如果这位小姐更自信一些,那么一定会更加讨人喜爱的。
达西先生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妹妹,乔治安娜。”他又转向伊丽莎白,“这位是加德纳先生和他的太太,还有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唔,他真的更愿意介绍说,这是他钟情的人,或者,他更愿意说,这位是伊丽莎白达西夫人。
乔治安娜诺诺的抬头看着伊丽莎白,眼睛里却浮现一丝掩藏不住的欣喜和好奇,“伊丽莎白小姐您好,我是乔治安娜。”她微微弯腰行礼,动作幅度很小。
伊莎大大方方的也回了一礼,然后伸出手去,轻轻笑着,“很高兴认识你,达西小姐。”
“请叫我,乔治安娜吧。”乔治安娜鼓了鼓勇气,怯怯的抬起眼睛这么说。
“好的,乔治安娜。”伊莎从善如流,对于愿意的交际,她总是能够挥洒自如,叫任何人在她面前也不会觉得不自在,“那么你也叫我伊丽莎白吧。”伊莎笑容亲切,唇角轻轻上翘的弧度十分美好。
乔治安娜的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种熟稔感,仿佛两个人并非第一次见面一样。
不过也的确如此,乔治安娜的确并非第一次见到伊丽莎白了,在达西的信件中,她早就描绘了无数次她的样子。此时看到伊丽莎白这样亲切,她不由得也放开了心,和伊莎攀谈了起来。
她在心里对自己道,噢,原来,这就是让哥哥迷失了的淑女。
将彭伯利参观了个大概之后,加德纳夫妇被邀请去花园里吃下午茶,伊莎则被乔治安娜邀请去了琴房。两个人聊了会天,伊莎就已经和乔治安娜十分熟悉了,这时候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有些羞涩的坐在了钢琴边上,回过头看着伊莎。
“我听说你的琴技十分高明,乐声是连哥哥也赞不绝口的,我……我最近练习曲子总觉得有些不对,你可不可以指导指导我呢?”乔治安娜略带忐忑的问道。
伊莎先是一愣,没想到达西会对她“赞不绝口”,接着又自然的一笑,“当然没问题。”
她并不多加虚伪的谦虚,只用知心姐姐一般的语气温和道,“那么你先弹一首给我听听,好让我知道究竟是哪里的问题。”
乔治安娜的眼睛亮亮的,闪过一丝欣喜。
接着,她便低下头去,认真而流畅的弹了一首。
伊莎仔细的听了听,在她停下来的时候却并没有立刻给予她答案。可以听得出来,她的琴技也算是高明的,而且显然平日里多加练习,指法十分流畅,可或许是因为性格的缘故,她弹奏的音乐中,总是少了一丝畅快,变得有点瑟缩。
思索片刻后,伊莎以一种温和的态度开始教导她一些钢琴的技巧和含义。
当初玛丽的琴音也缺少许多色彩,可后来她还不是变得那么优秀?伊莎自信于自己的教导能力,更相信她总能够让身边信任她的人变得更优秀。
达西先生悄然的来门口看了一回,在发现了她们融洽的氛围后,便又转身离去了。
伊莎余光看见了那个身影一闪而过,不由得有些急切,她站起来,急急的追了出去,想要坦白自己到这里来的心情,可她却又猛的刹了车,因为她看见达西先生已经和加德纳夫妇交谈了起来。
他们一起走到了外面,先是和加德纳夫妇一同喝下午茶,接着又带着他们一起到那条漂亮的河畔选了个好位置钓起鱼儿来。达西先生向来是个亲疏分明的人,对于外人,他吝啬于给予一个正眼,可对于身边熟悉的人,他却是愿意说话的,就像伊莎的感觉,和他聊天不会得到太多字数的回应,可那些回应全都恰到好处,让人觉得十分舒心。
伊莎只好回到屋子里,有些小小的失落。
乔治安娜的眼睛看着她,低低的笑了笑,却并不多说,只又弹奏起来。
接下来便是晚饭时间,吃饭时,伊莎因为挂念着事情,便总是吃不安稳,老拿眼角偷偷的瞄着达西先生。加德纳夫妇自然发现了这一个奇妙的现象,可他们也笑而不语。达西被她看得太频繁,耳朵也忍不住微微红了起来。
最后实在是心猿意马,达西只好抬起头来,直直的对上了她的眼睛。
两人目光相接,伊莎下意识的快速垂了下来,仿佛做贼心虚一般,被逮到的感觉让她的心“嘭通嘭通”乱跳一通。胡乱的吃完了饭,加德纳夫妇正要离去,却又被达西先生留下来一起玩牌。
牌局刚过了一半,伊莎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她的心煎熬万分,想要诉说的心情十分急切,因为她总怕下一刻自己就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无奈的收了手坐起来,伊莎往外面的露台走去,打算吹吹风放松一下心情。
达西先生玩了一会,一连输了好几局,最终也忍不住跑到了外面去找她。
露台处,伊莎正靠在围栏边上,轻轻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她漂亮的裙摆被风微微吹起,月光洒落在她的身上,格外的柔和美丽。
仿佛看到了他们初见时的场景,他不由得心头柔软。
“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达西忽然出声打断了伊莎的思绪。
伊莎一愣,收回扬起的头,怔怔的看向他。
他自在万分的走到了她的身边,任由那柔和的月光将他的棱角照得柔和。
“当然记得。”半响后,伊莎回应,“那时候,一定谁也想不到我们会有这样平和共处的时候。”她忍不住低笑出声,接着又反驳道,“不过,那似乎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达西先生?”
达西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是的,也许我们还该追溯到那次服装店的时候。”
笑容,真的是笑容!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认真的露出真正的笑容。
伊莎怔住,在他英俊而浅淡的笑容里,心脏的节奏渐渐变快。
她想象过无数次,这样冷漠,冷静,傲慢而刻板的先生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在她几次的想象中,总是觉得他的笑容一定也显得不近人情,或是透漏出一丝嘲讽,叫人觉不出他此刻的愉快和笑容的真谛来。
可是此刻真的见着了,她发现,这完全有违于自己的推测。
她真的必须承认,这个笑容透漏着他的沉稳,他的冷静,可又十分温暖。英俊的眉眼在这一刻舒展开来,显得那么柔和,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冷漠。那眼角因笑容而微微翘起成一个微小的弧度,顿时让他的眼睛星辰满布,风光无限。
伊莎顿了顿,看着他的脸,半响也没有说话。
醒悟过来之后,她的脸色微微染上了一层红晕,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月色迷离,此处光线微暗,这才让自己的心情没有被人所窥视。她移开目光,掩饰住自己的走神,轻轻微笑道,“那时候你一定对我印象很差,我记得你看着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让我特别想挫挫你的锐气。”
“谁说的?”达西挑眉看过去,“我的心情总不会一一的都表现出来。”
伊莎忍不住“扑哧”一笑,眼睛里闪过促狭,“这么说来,你这是在间接的承认你在第一回见到我的时候就对我另眼相看,心生爱慕了?”这话说完,伊莎却又是自己一愣,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竟然已经能够这么轻松的说着这样的话题了吗?
达西的脸色一僵,似乎有可疑的热度慢慢向上攀爬。
两个人沉默下来,伊莎的笑容渐渐收起,惊奇的看着达西。
他居然没有反驳,虽然没有承认,可这样沉默的不反驳不也是一种答案吗?伊莎轻轻转开了脸,半分钟的沉默过去,她忽然站直了身体,深深吸了一口气朝达西看去。
此时气氛正好,又是难得的两人独处时光,伊莎觉得,此时吐露自己的心意,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
于是她开口打破了这暧昧的沉默,轻轻唤了一声达西。
“达西先生。”她的声音柔软,透漏着一丝小小的忐忑,抬起头来,达西对上了那双温柔的眼睛,一瞬间,便仿佛要溺死在里面。
鼓起勇气,伊莎用力的开口道,“我……想告诉你,我的答……”
达西的面容也严肃认真起来,他的双手随着她唇瓣的开启而悄然在身侧握成了拳头,屏住呼吸,他等待着她让人心焦的答案。
正在这时,一个不速之客再次到来了!
“达西!”只见一个身影飞快的冲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高档的脂粉香气,她热情的用最优雅的步态闯入了这个温馨的小角落,“嘿,达西,真没想到今年你这么早就来彭伯利了!噢,乔治安娜还好吗,我一会一定要去看看她,不知道她的钢琴是否有进步呢,个子是否有长高呢?”
宾利小姐喋喋不休,“哈!彭伯利还是这么美,只可惜是晚上,不然的话,我一定要要求在这里转上一圈,我真是怀念这里的感觉!”
达西抿起嘴角,脸色铁青,背脊紧绷,脸上有着一丝掩藏不住的怒意。
如果可以用画面来形容,那么此刻,他的心里一定有一万匹叫做草泥马的神兽在奔腾,在咆哮……
宾利小姐狠狠的打了一个寒颤,立刻噤声,左边看看达西,又往右边看看伊丽莎白。
此刻的伊丽莎白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总是上翘着的唇瓣跟达西一样紧紧的抿起,脸色显现出显而易见的薄怒还有浓浓的郁闷。她双手在袖子里紧紧的握成一个小拳头,又松开,接着又握成小拳头,显示着她此刻极度不平静的心情。
半响后,伊莎恨恨的“哼”了一声,双手在小腹处交叠,精巧的下巴微微扬起。
她瞧着宾利小姐,瞪了她一眼之后,她却又转而看向达西先生。
那一眼,顿时叫达西心中的怒气全然不见,却变成了一丝心慌。可正要张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伊莎已经快速的转身,迈着优雅的步子快速的走远了。
达西冷下脸来,该死的,他还没有听到她的答案!
这位小姐多么难得才下定了决心,主动走到了他的身边,要告知他,她的心情。可就是这么难得事情,居然被宾利小姐给打断了!达西此刻恨不得时光能倒退回以前,那么他一定会早早的就抛掉那绅士的矜持和礼貌,跟这个宾利小姐早早的划清界限!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划清界限,要知道,普通的拒绝他已经不知道暗示,明示了多少次,可宾利小姐总是不明白。为了不破坏和宾利先生的友谊,达西只好敷衍着,希望她自己知难而退。
可是这世上总有些人理解不了委婉的拒绝。
例如柯林斯,例如宾利小姐……
达西此刻万分的理解和同情当初的伊丽莎白,他想,她当时一定也是这般又气又怒。
看到达西先生的表情,宾利小姐立刻明白自己打断了什么。
她的心里有一丝窃喜,高兴于自己打断了他们两个,可又转念就心慌起来,难道他们两个真的要在一起吗,这简直叫人不敢相信!安妮小姐呢,凯瑟琳夫人呢,她们都没有对此作出反对吗?!
天呐,时间不等人,宾利小姐恐慌了起来。
她不能再放任下去了,不然的话,达西先生就要被伊丽莎白给拐走了!(大雾)
于是,宾利小姐做出了这辈子最错误的一个决定,这一个决定让她再也不会爱了……
她就这么唐突的,没有丝毫准备的,朝着达西先生告白了!
就在达西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她忽然一伸手,也不管这位绅士究竟是个什么神态,她就抓住了他的衣摆,大声道,“达西,请等一下!”
达西的脸色冷霜凝结,再也不想有一点儿的敷衍。
是的,也不需要敷衍了,等到他和伊丽莎白完婚的时候,宾利小姐就自然会明白他的心坚如磐石,除了伊丽莎白,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打动得了。而且,已婚的男士绝对可以理直气壮的对淑女们的眉来眼去严肃拒绝,并敬而远之。
达西直起胸膛,冷冰冰的看着宾利小姐,俨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已婚男士。
“达西!请听我说!”宾利小姐声音颤抖,却为了壮胆而大声的嚷开了,“达西,这里没有其他人了,我想就这样告诉你我的心情。噢,不对,你一定是明白的,因为我从来不像你那么会掩饰,我的心情表现得那么明显,这些年来,我一直追随在你的身后,你不会看不到,你怎么会看不到?”
“一个淑女对你爱慕万分,这么久都无法止歇,这样的认知不知道有没有让你的心灵微微有一点触动呢?哈,一定没有,我知道你是那么冷静的一个人,我相信你的心一定不容易被打动,可是我……”宾利小姐兴奋的大声嚷嚷着。
走到外面不远处的伊莎脸色顿时一僵,她的脚步一顿,差点一个没站稳。
告白什么的,不需要用吼的吧……
伊莎差点在为达西画一个十字,点一根蜡烛,他真的该体会一下自己面对柯林斯的心情了。她的心情忽然有点莫名的爽快,谁叫上回达西偷听她那么丢脸的被告白的呢?嘿,这可不就轮到他了吗?
愉快的走到了客厅中,伊莎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她和加德纳夫妇一起玩牌,看见了赫斯特夫妇也加入了牌局。赫斯特先生还是那么肥胖,他挤在沙发边上,才刚到彭伯利就要求仆人们为他送上了食物。伊莎看了看,发现没有宾利先生的身影,于是忍不住低声问了加德纳太太。
加德纳太太回答道,“宾利先生并没有跟随前来,听说他到麦里屯去了,一个人。”
“麦里屯!一个人!”伊莎低呼出声。
紧接着,她的眼睛里透漏出了浓烈的激动和兴奋,“噢,我猜想我们也许会在不久之后就听到一个大喜讯了!只是不知道先表白自己心意的,会是简,还是宾利先生呢?”对此,伊莎表示万分期待和怀疑。
要知道,简现在的心情可是十分坚定的,可宾利先生却还不知道是否依旧犹豫,所以,这个问题叫人好奇的指数绝对超高。
伊莎忽然想快些回到麦里屯,可又怕自己回去得早了,耽误了简和宾利先生相处的时光。
加德纳太太也十分高兴,可转而又无奈道,“伊丽莎,你是否太兴奋了一些,我感觉这比起你对自己婚事的关心还要更浓烈呢。”她温和的看着伊莎,看到她脸色红了起来,又放过了她,转过身去看加德纳先生打牌了。
伊莎被赫斯特先生邀请过去吃点心,她点点头没有拒绝。
彭伯利的厨子技艺高超,点心十分好吃,可吃了几块之后,伊莎就又开始走神了。
她忽然后悔于自己快速走回来的举动,她真该留下,听一听宾利小姐的后续,还有达西先生的回答的。
片刻之后,伊莎就看见了宾利小姐。
可这立刻就叫她吓了一大跳,宾利小姐回来的路上居然是用跑的,而且绝对不是淑女们优雅的慢跑,而是飞奔!虽然她跑得很快,可伊莎和在场众人还是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痕,那毫无淑女姿态的大哭使得她整个人都狼狈无比。
看着泪奔而去的宾利小姐,伊莎长大了嘴巴,忽然被嘴巴里的点心给呛到了。
咳,达西先生,你的战斗值是否比她还要更强大?
但想想又不可能,不管怎么说,达西都是执着于绅士条约的人,他的绅士教养渗透进了骨子里,对于伊莎那样对待表白者的冷硬表现,达西是一定不会做的。更何况,淑女的告白本来就少之又少,难能可见,绅士们必然要怜香惜玉一些。
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宾利小姐才会这样泪奔而去呢?
伊莎忽然止不住的好奇了起来,似乎是她的恶趣味在作祟。
后面,达西先生的身影一晃而过,伊莎眼尖的发现,这位绅士的表情几乎可以用“见鬼”来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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