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一处宅邸,样貌秀美中年妇人坐窗口,捧着绣绷子光滑丝绸上一针一线地绣着,瞧着花样是挺拔青松。
“太太!琏大奶奶和姑娘来了!”
那妇人闻言抬起头向门口看过去,站起身来,将针线篮子收拢起来:“让他们进来吧!”这妇人便是随着贾赦搬出荣国府邢云,她眉眼含笑,比之往日里又是一番不同意态。
旁边丫鬟将帘子掀起,进来一前一后赫然是贾琏妻子王熙凤并着贾赦庶女迎春。
只见王熙凤身上是缕金百蝶穿花妃色洋缎窄褂,百花曳地裙,梳了个如意髻,簪着三两朵海棠宫花并着成套凤首衔珠钗;虽不似素来里荣国府中那般彩绣辉煌,却也是大方不俗。
而迎春合中身材,则是着了一袭苏绣月华穿珠锦衫,下身是条漩涡纹纱绣裙;原本荣国府中她不受贾母看重,连自己亲身父亲也对她并不关心,如今随着邢夫人过活,日子舒心许多,因此瞧起来脸颊丰润了不少,真真是腮凝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静,观之可亲。
“给太太请安!”王熙凤与迎春两人福了福身子,便分开坐邢夫人两手下。
邢夫人点点头,打量着迎春身上衣衫:“我儿,今日这一身可是司棋拾掇?”见迎春点点头,她边笑着边招过自己心腹丫鬟木兰:“你去,将我床头那只首饰盒子拿来!”
从那精致雕花盒子里取出一枚茉莉花型掐丝嵌白玉银簪,邢夫人将迎春招到身边来,抬手将那簪子簪迎春发髻边上,看了半晌,满意地点点头:“果然,这种娇俏首饰还是小姑娘戴得起来!这还是当年我闺中时,我娘与我,这些年也一直收盒子里没动,迎儿便拿去戴着玩吧!”
迎春微微怔愣了片刻,旋即便屈膝道了声谢。
王熙凤旁边看着这主母和庶女互动,笑着赞道:“太太眼光真是好,妹妹今儿这一身衣裳又素雅,恰好衬着这簪子呢!哪像媳妇这样子不鲜嫩糊卷子不招人爱呢!”
瞅了瞅坐自己左手边王熙凤,邢夫人笑骂道:“你这皮猴儿,想来是瞧着我疼你妹妹不疼你了?罢了,你都说了,我还能少了你不成?”便从首饰匣子里取出一枚翠绿得似要滴出水来镯子:“这可是好东西!南荒那边翡翠!”
王熙凤上前将镯子接下来便往腕上套,却正是不大不小地合适,丹唇微扬:“太太这镯子莫不是多少年就等着我了?”婆媳母女三人又是笑闹一番,见邢夫人眼皮微微垂了下来,似是没什么精神,再一瞧时辰,王熙凤乖觉地领着迎春便告辞了,她知道,一到这个时辰,邢夫人都是要午憩……
走花园子里,王熙凤看着跟自己身后两步地迎春,不由得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呀,真是闷葫芦!怎么也不知道太太面前讨个好?”
闻言,迎春抬起脸来,有些错愕,她嘴唇嗫嚅了半晌,方才低声道:“嫂子何出此言呢?我性子您也是知道,太太是明白人——不然,我也不会这样子!”
王熙凤呆了呆,默然不语。从前荣国府中,她一直觉得嫁给了贾琏是糟蹋了自己才智精明,后来随着姑妈管家,她有时候心里还会瞧不起公婆和丈夫无用;搬出荣国府时自己还暗暗埋怨公公冲动与不懂事理,可后来她才知道自己之前看法究竟有多浅薄。
谁说邢夫人是尖酸刻薄不识大体?自打搬入宅子,公公贾赦并不像以前那样冷待邢夫人,相反,还将宅子管家大权交了她手中,王熙凤当初确实是不服,可不过两三日功夫,她便目瞪口呆。
每日里除了按时点卯和晚间汇报,根本不像自己荣国府时那样地耗费精神,邢夫人管家手段十分简单,虽说府中还有一些老人跟了过来,但是却完全不似荣国府中那样拖沓,便是用令行禁止来形容也毫不过分。比较起来,自己简直一根毫毛也不如了……
或许是因为没有婆婆三五不时地责怪冷待,如今邢夫人瞧起来竟也年轻了不少,举止亦是优雅得体,也当得一品将军诰命身份。
叹了口气,王熙凤凝神看向正院方向,下意识地抚上小腹,余光扫过依旧沉默不言迎春,若有所思,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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