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公府冶政(一)(2/2)

当初在津海时,孙尚望与杨一航相处近四载,交情匪浅。

从津海南撤之后,孙尚望就直接去了夷州,差不多在夷州呆了有五年时间;而杨一航先是统领庙山行营军在渤海口坚持作战,青州战事之后,山东失陷,杨一航则被迫再率部南撤,历任禁营水军指挥使、参知军事——想一想,两人已经分别差不多有五年多时间。

得遇孙尚望,杨一航自然是打道回府,陪孙尚望同车返回城里,笑道:“今日赶上沐身假,主公也出城游春去了,除了值守的官员外,你今日进城也遇不到谁,也没人替你安排住处——碰上我算你的运气,今日便住我宅上去。林相是大忙人,津海故人也没有多少人在江宁,黄承恩与陈靖唐倒是在,也是一个酒坛子,便将他邀来一起帮你洗尘,倒不晓得刘直得不得闲……”

黄承恩是黄锦年的长子,早年得录进士科,在津海时随其父归附淮东;黄锦年出督东闽,黄承恩如今也是刑部待郎;陈靖唐也是早年工部在津海负责监修津海港仓的官员,后随黄锦年一起并入淮东,如今积功升任工部员外郎;刘直曾在津海任观军容使,在津海与诸人关系也融洽。刘直即使是个宦臣,但论及学识、见识,倒是不比他人差半分,而此时他是公府控制内廷的核心人物之一,也早就溶入淮东一系。

杨一航使人去请黄承恩、陈靖唐及刘直三人过来为孙尚望洗尘,他携孙尚望先回铜驼巷的宅子。

虽说杨一航是都指挥使级的高级将领,但在江宁的住宅甚是简朴,只有东西正堂三组院子。杨一航是晋中将门出身,不过素来事俭,倒不是因为晋中军覆灭、家道中落才一改风格。杨一航在正室病故之后才续弦新娶,他时年四十有三,有一女已婚适他人,二子都未成年,都入陆军初级指挥学堂宿读,平时都不在家里。

正宅由他与妻以及随晋中军覆灭而亡的长兄所遗幼女居住,东院宿住婢妇、老仆六人,西院则住着扈卫。都指挥使级的高级将领,入江宁扈兵编额为十五卒,出为六十卒;故而在江宁城里,杨一航宅子里常年住着一个警卫班护卫他及他家人安全。

实际上,淮东一系的将臣都集中在藏津桥附近居住,也是江宁城防及治安的核心区域,一般情况下,连只脸生的苍蝇都飞不进来。不过考虑到南北对峙的严峻形势,保不定燕胡、淮西或川蜀潜在江宁的密探会对淮东的高级将臣下手,林缚对杨一般等高级将臣的安全,还是异常的重视。

当然,相比较早年秦城伯拥私卒近千人的威风,淮东将臣还远不能相比,要清廉得多——不过,私吏、私卒也恰恰是林缚极力废除的旧东西。

杨一航邀孙尚望在宅中闲逛,一名清丽少女迎面走过来,盈盈敛身拜倒:“婵儿见过孙伯伯……”

“这是婵儿?”孙尚望看着杨一航长兄遗女,笑道,“数年未见,长得婷婷玉立也。”

“对了,你家小子今年已经有十八岁了吧?也有好几年未见那小子了。”杨一航问道。

虏寇燕南,孙尚望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仅有幼子及侄思存、思宗逃过劫难。侄孙思宗年岁较长,一直在孙尚望身边做事,其子孙思存在孙尚望从津海南撤到崇州时,才十三岁,就留在崇州入学。

“是有十八岁了,”孙尚望说道,“我也是好几年未见他,应是随水师指挥学堂迁来江宁了,我本打算进江宁便先去寻子,不想给杨将军半道劫了过来,只能叫思宗代我去找思存去。”

“哦,是吗?”杨一航笑道,“我说婵儿这些天来怎么说起津海旧事,保不定是在哪里遇到思存了吧!”杨一航这一说,杨婵儿面红耳赤,捂着脸逃去别地。

“做你孙家的媳妇如何?”杨一航指着逃走的侄女,笑着问孙尚望。

“那这事今天就说定,转头你可不能给我反悔了。”孙尚望笑道,便将这事给定了下来。

刘直来得最快,看杨一航与孙尚望相谈甚欢,插过来问是为何事,知道他们三言两语之间将一桩婚事定下,忙解下腰间的玉佩相赠、向他们道贺,但神情又难免萧索:他早年入宫为宦臣,不能娶妻生子,而其家又在燕胡南侵里亡败,父母及两个兄长都不知所踪,多半是死战事,叫他想过继一个子侄来为后都不能。

三月以前,林缚还主要是在军情司的基础之上组建军事参谋部,将军队的关系理顺,又调整几员封疆大臣,加强对浙闽赣鄂湘淮等地的控制,枢密院内部的调整还没有开始,但显然随着孙尚望、王成服、李书义及朱艾等人的抵京,日子也快了。

孙尚望此前只是知夷州,地位在叶君安、胡致庸、黄锦年、梁文展等人之下,但林缚不调梁文展、叶君安、胡致庸等人入京辅政,甚至将黄锦年外放东闽任总督,而是将孙尚望、王成服、李书义及朱艾等资历稍浅一些的官员调进江宁,大家都能猜测林缚是想更加锐意的推行新政,而不会因为已经掌握天下大局之后就变得保守。

林缚也早就跟身边诸臣透露一个意思,会逐步实行告老制。

不像以往,官员主动提出告老,朝廷才能叫他退休,不然就是寡恩——林缚则明确希望将臣一般居职不超过六十岁;知县以下的官员,居职甚至不能超过五十五岁,制军以下的将官对年龄的要求会更高;唯有特殊者如傅青河、宋浮等依为叫林缚依为左膀右臂的重臣可再延任五年。

林缚想以此保证将臣集团的更新换代,使得将领及官员的上升通道能够通畅起来,以减少传统的积弊。

也许将来封勋爵,孙尚望、王成服、李书义及朱艾等人远远比不过宋浮、林庭立、林梦得、孙敬轩等重臣,但新朝创立后,林梦得、孙敬轩等人便会因为年纪的关系逐步退出中枢,不再担任实职,而此时正值壮年的孙尚望、王成服、李书义及朱艾等人,很明显才是林缚要依之冶政新朝的中坚力量;而以崇州童子为首的年轻一代,便是陈恩泽这次也外放济州,将林景中替回来担任江宁府尹,年轻一代显然还要才再十年、二十年才可能再逐步的进入中枢……

想到孙尚望很可能就是将来的相臣人选,刘直要有个女儿、侄女,也乐意跟他联姻。

黄承恩、陈靖唐二人很快也赶了过来为孙尚望洗尘,先是在庭中闲聊各地军政之事,也述津海旧情。待日暮之时,见明月浮空,杨一航便在庭中摆了酒席,开坛饮酒,刚饮下半坛酒,便听着门外哗然,就看见林缚直闯进来,指着孙尚望,说道:“好个孙尚望,来江宁便先躲到杨一航这边来饮酒,好在我消息够灵通,总不会缺我一人的位置吧……”

“尚望叩见主公……”与杨一航等人忙站起来,孙尚望要行大礼。

“跪礼早废了,但此制枢密院不能正式行文,大家知道便好……”林缚将孙尚望搀住,拉着随行而来的高宗庭、王成服便坐到席上,叫大家都随意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