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靖二十二年八月十九日,深夜,满月从远处的龙门山中升起来,一层清辉洒落在泽州城青砖石的小巷中。
明月楼中,卓力等人睡得正熟,却不知手里的虎符身上的印信全都被摸得一干二净。
犹如黑夜中突然出现的鬼魂,几百暗门精锐偷偷从挖出来的地道里潜入城中,毫无预兆的出现在明月楼外的小巷中,
然后在王大山的带领下,以虎符加匕首的方式骗开了城门。
门外,是早就准备好的一万名重甲步兵方阵。
整齐密集的黑甲步兵仿佛一面钢铁的墙壁,又仿佛一座迎面扑来的刀山剑海。阴沉、漆黑的两翼无声的伸展开去,阴森可怕。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时刻,大群大群的重甲步兵静悄悄的涌入了熟睡中泽州城,铁甲反射着幽幽的寒光,刀尖一点血珠滑落,在地上开出血色花朵。
而此时,大部分犬戎士兵还在沉睡之中。
韩起、徐氏兄弟以及邓成各领一军,迅速攻破四个城门,并且抢占了城中的交通要道和制高点。一千把神臂弓瞄准了犬戎人的驻地。
一切都准备好了,楚昭一声令下:“动手!”
士兵们开始倾倒燃油和投掷火把,泽州城突然间陷入了一片冲天烈火。
昨晚喝的烂醉如泥,只有很少数保持清醒的犬戎士兵从房间里跳了出来,用犬戎话哇哩哇啦的大喊。回答他们的是复仇的箭雨。神臂弓有三石,而就算是草原上的神箭手,也不过能拉开这样的弓而已,所以相当于一千位神箭手在朝着犬戎人射击。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将犬戎人打蒙了。
好在犬戎士兵的身体素质和单兵作战能力相对不错,不一时就有人反应过来,一面大喊着:“敌军袭营”一边奔向马厩。
犬戎人是马背上的王者,只要骑上马,大楚的步兵便无足挂齿。然而他们却发现,马厩里的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部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于是,这些好不容易从大火和箭雨中冲杀出来的犬戎士兵不得不转过头,面对成千上万手持利刃、满腔仇恨、全副武装的复仇者。
重甲步兵整齐的脚步声如同闷雷般滚滚而来,步兵方阵如旋风如洪流如巨石,摧枯拉朽,横扫一切。
丧失斗志的犬戎士兵也有投降的,然而投降也没有任何作用。各小队队长都在偷偷鼓励士兵们,拿出你们当年做土匪的架势来,给我杀!
后世有犬戎族的史学家描述这一夜时,十分心痛地写道:这是一场屠杀。不过此等妄图挑起民族纠纷的分裂分子,很快就被宪兵带走了。
但他说的是实话,在这只可怕的,前所未有的步兵面前,四散逃命的犬戎兵发出一片死亡的惨叫,被钢铁的洪流压成齑粉。
后世有文人充满浪漫主义情怀的描述这一夜——熊熊的烈火和痛快的鲜血将挂在檐角上的一轮圆月都染成了红色。
这一日过得很快,精神一直保持高度兴奋状态的楚昭临近天亮的时候,窝在韩起臂弯里打了个盹。第一缕晨曦落入窗棂格子的时候,楚昭揉了揉眼睛,吩咐身边的将军:“把人都领回来吧。”
韩起蔫了吧唧地走了出去,飞檐走壁出现在李卫国等杀的正欢的黑骑军将领面前,留下一句:两个时辰后带着俘虏集合,俘虏人数最少的罚洗全军马桶一个月。
然后翩然离去,回来时韩起换了身衣服,继续搂着楚昭睡觉。
对于军队高层而言,泽州会战,事实上已经结束了。
卧槽!卧槽槽槽槽槽槽———
李卫国等人赶忙前去收拢已经杀红了眼睛的部下,急得大街小巷上蹿下跳:不想洗马桶就快住手!
旁边的西北军也收到了警告,受到影响都停了手,只是也有部分玩得太投入的开始阳奉阴违。
两个时辰后,韩起沉着脸,一副欲求不满的神情来到校场,黑骑军一见老大这个表情,都是菊花一紧,提高了警惕。
“全军清点人数。”
清点的结果是黑骑军基本归位,偶尔有一两个新人不在。西北军却有十之一二的人不在。
韩起并没有废话,带着黑骑军执法官上街,看到没有归队的黑骑军当场格杀,如果番号是西北军的,就用铁链锁了,登记姓名,拖回去让自家队长和将军认领。
西北军将士看得目瞪口呆,这才意识到,洗马桶的命令并不像表面听上去那么好玩了。
邓成聪明,徐戕老成,都对那些没有归队的士兵用军法处置,打得鲜血淋淋,唯独徐姜不当回事,韩起默不作声带人控制了徐姜的队伍,将他们新得的武器和衣服全剥了下来,将他们以前穿的破烂换了回去。
不听招呼是吧?那就滚。
做完这些,韩起接着安排黑骑军出来巡逻,镇压泽州地面上一批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
在当天的下午,泽城的秩序已经安定下来。
沦陷区的百姓并不懂国家大事,也不懂兵法韬略,他们只知道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做亡国奴,对楚昭的爱戴和崇敬急速上升。
安靖二十二年九月五日,也速该的大军终于到了蓟门关外。
因为蓟门关-玉门关一线已经被打通,源源不断有犬戎大军进驻。也速该当时的兵力只有四万,并没有留下大部队守蓟门关。现在的守关大将是右贤王的人。
关门紧闭,城头懒洋洋站在几个卫兵,城中有一股弥散不去的血腥味。打下蓟门关那日,犬戎大军开始屠城,杀光了所有的楚人,连带着死在此处的四万大楚士兵,有些血腥味似乎也算正常。
在关外亮明身份,城门缓缓打开,也速该率领大军有序入城,却没发现那两个开城门的犬戎士兵脸色白得吓人,而城头上那些懒洋洋的犬戎士兵居然没有下来迎接他这位左贤王。
也速该皱起了眉头:早就听说守城的是与他最不对盘的右贤王爱将托雷。真是白叫此人捡了一个大便宜,不过想到彻底击溃世代与犬戎人作对的北疆大营,想到自己将要建立的不朽功勋,也速该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眼见着也速该四万人的部队已经进城了一小半,连也速该本人都已经来到了巨大的城门之下,城头一个晒太阳的犬戎士兵忽然高呼:“大人小心!有埋……”
话还没说完,一支不知从哪里射出来的利箭精准地穿透他的喉咙,余势不歇,将其顶死在墙头。
已经进城的犬戎士兵乱作一团,突如其来的冷箭证明城中有刺客!
似乎守城的人也慌了手脚,城头响起此起彼伏的抓刺客的喊叫。接着,城头上出现了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箭如雨下的倾泄到毫无防备的犬戎部队头上。
“别打,别打,我们这里没有刺客!”格根大喊道,他敏锐地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将也速该推了出去。
就在这时候,“嘎吱嘎吱”的可怕声音响起,一块巨大的断龙石从天而降,堵塞城门的同时,还将犬戎大军切割为首尾不能相应的两半。
城外的队伍被一排排羽箭压得动弹不得,根本无法去加以营救,不得不撤退。
城内,部队失去了长官无法决定进退,乱成一团。老实的格根还在大声保证自己的军队里没有刺客,迎接他的却是一排排复仇的大楚士兵。
这些人原本不知道埋伏在哪里,此刻全都涌了出来,突然出现对毫无掩护的行进在街道上的犬戎骑兵用箭射、矛戳、刀劈,骑兵惊慌的四散逃跑,但是蓟门关内满是路障的街道根本不利于骑兵发挥激动优势,反而更容易人仰马翻,落入各式各样致命的陷阱中。
“也速该死了,也速该死了!”城头上有人用犬戎语大喊起来。
格根虽然忠诚但是脑子并不好使,他终于反应过来,并不是守军误会了,而是蓟门关已经失守了!
自认为想通的格根做了第二件蠢事,他振臂高呼道:“为大人报仇!杀光这些楚人!”
在城头掩体内督战的陈参:……以毒士大人的智商,实在理解不了世上怎么会有人蠢到如此地步?
“留着那蠢货别杀。”沉默片刻,陈参终于忍不住向左右吩咐了一句。
专业坑队友的格根证实了也速该的死信。被困在城中的士兵斗志消退,节节败退之下,大部分落入陷阱成了俘虏。
一连退出五百米,也速该也反应过来——蓟门关已经失守。被愚弄的怒火顿时烧昏了他的头脑,他强行命令自己已经是伤亡惨重了的部下们攀爬城墙,强攻蓟门关。这样做的唯一结果,是在城墙下又留下了几千具摔死的尸体。
虽然想不通楚人怎么会出现在蓟门关里,但是也速该也知道,卫霁提出来的策略已经行不通了。
卫霁强笑了一下:“大王息怒,据属下的观察,依稀见守城将军是于怀远,这位将军智勇双全,小心谨慎,在他守护下的蓟门关,已经固若金汤,想要强攻,只怕很难。”
阴沉地看着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宏伟关隘,也速该一巴掌将策马跑到自己身边的卫霁扇倒在地。
卫霁也算能屈能伸的大丈夫了,虽然挨了打,却还是半点怒色都没有,一副心甘情愿伸左脸求继续扇的柔顺表情:“大王发怒之前,只求能让小人将话说完,小人便死而无憾了。”
“说。”
见也速该面露不耐烦的神色,卫霁哪敢卖关子,赶忙补充道:“不过这位于怀远将军有个大大的弱点,就是非常忠君。既然守将是他,那么不如将皇帝陛下领出来,亲眼见了这位,想来于将军便不得不开城门了。”
这一招十分狠毒。而且的确正中于怀远的软肋,
也速该虽然在战场上十分狡猾,毕竟还是不太精通诸如此类阴谋诡计,所以一时都把楚旭给忘了,反而一味强攻。而且人都容易以己度人,按也速该的想法,就算有人把刀架在自己父亲脖子上逼他投降,也速该也绝不会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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