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常人来说,琐碎的闲聊不外乎打发时间,对心思敏锐的人来说,于平常中寻觅真知灼见才是正理。这并非绝对的真理,但的确是朴素而平庸的常例。
对罗开先来说,一次平淡无奇的闲聊,带来的却是应对接下来诸般琐碎杂务的悠然心态。
黄昏时候,带着这种悠然,罗开先携新娘李姌宴请所有来访的贺客,后者午睡醒来才算恢复了大半体力,因为这是婚礼的一个重要环节,慵懒的火娘子也不能偷懒,葛日娜这个闷葫芦式的通房侍女反倒可以继续闷头休息。
席间自不用说,唐式的分餐制结合一些草原风格的布置,熊熊燃烧的篝火,简单却美味的食物,罗开先与他的新娘李姌扮作好客的主人,感谢所有宾客的贺喜,而包括所有之前有过接触的小部族头人,还有初次到访的所谓的于阗人、青塘的吐蕃人、赵宋秦凤路的转运使大人、党项诸部的头人使节,计有百多位来访的各族宾客说尽了祝福的吉祥话。
期间没有什么不开眼的莽汉站出来做挑衅状,也没有心思鬼祟的人走出来卖弄口舌,一切都仿若亲朋好友聚会般的一团和气,无论带着满面的风霜,还是长着一副养尊处优的脸庞,没有任何例外。
如果忽略所有的物质条件和外部陈设,现场的气氛如同所有时间线上,政客或商人聚会上的情景一样。
因为对于所有到访的贺客而言,灵州这方罗某人的人马是彻底的外来户,强大、暴戾、神秘而且富有,无论他们了解到的任何一点,都意味着灵州这个新来的势力不好招惹,而在不明根底的情况下,哪个蠢货会当出头鸟来试探灵州强人的底细?
而且还是在对方的统帅大婚之际?
宴会场上的篝火固然明亮而温暖,但在篝火照耀不到的地方,那些暗影处偶尔游走的强壮战士可不是摆设,他们手中兵刃闪亮的边缘,分明透着无法抹拭干净的血气。
所以,哪怕平日最莽撞的蠢货也都明白灵州这片营地的凶险。
面瘫面对世人的罗开先带着自己的新娘招呼一遍客人,再听了一大通靠谱的不靠谱的祝福之后,就任由李轩与李铮等人去招待客人,自己举杯喊了一句“饮胜!”之后,再没有应付无聊人士的心情,专心陪侍起了自己的新娘。
而他身边,从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慢慢地适应宴会的气氛,李姌的情绪宛如过山车一样波动不停,头一次和自己的男人一起坐在主位上招呼客人的感受,让她感到有些新奇,但面对着千篇一律的恭维和贺喜之词,她也感觉有些百无聊赖,“三兄,这些家伙的笑容看起来都很……虚伪,男人们都喜欢这样的无聊话吗?”
从充作侍从的亲兵手里接过一只装着烤肉的托盘,罗开先没在意女人随意的称呼,他的脸上多了一些从未展现过的温柔,“娘子,这与男人还是女人毫不相干!这次夜宴就是我们与本地各方势力的初次接触,他们对我们的过往有一些了解,却又不是十分清楚我们的底细,没有利害冲突的他们,自然不会轻易得罪我们,所以,你看到的都是笑容,也就情有可原咯!”
“真是……麻烦!”随口感叹了一句,李姌扫视了现场一圈,然后垂下眼帘,“三兄,你说没有利害冲突,未来也会如此吗?”
“当然……不会!”学着李姌说话的口气,罗开先用手里的小刀把托盘的羊肉分成丝丝条条,再分了一半放在李姌的托盘上,才淡然的解释道:“如今这情形,好比一个村落,我们是新搬来的住户,周围这些人都是邻里,初次见面彼此不清楚底细,自会一团和气避免撕破了脸面,待到日后,熟悉了彼此之后,才是明了彼此关系的时候。”
拿男人的话语当佐餐调料,李姌像只小松鼠一样一边吞咽下美味而鲜嫩的烤肉,一边追问道:“嗯,三兄说得很明了,只是邻里也有好恶,若是恶邻,三兄准备如何应对?”
“娘子你说为夫该如何应对?”余光瞟了一圈四周参宴的人群,罗开先随口反问了一句。
“如往日般厮杀?不妥不妥,如希尔凡时拉拢人心?也不好……”李姌轻声嘀咕了几句,摸不清要领,索性也懒得想了,仰头看着自己的男人说道:“夫君莫要拿这种事来难为我,你知我从未触及此类事情!”
望着火光映衬下小女人的红润俏脸,罗开先心头一软,先前的考校想法荡然无存,“你这小娘,先前怨我拖着你赴宴只叫三兄,这会答不出问题才唤夫君,真是……”
“我本就是小娘嘛,小娘就是不讲道理的,你说不说?”嫁人了的新妇到底不是昔日的火辣小娘,话语间的妩媚无形中多了不少,连同撒娇这种事情也做得自然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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