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式留了个心眼。他知道自己闺女今日进宫,参与讨论应对南周的大事。
在打仗上,有经验的老将一般都在各个大营,她闺女年纪不大,从南到北间接直接参与过的战役却不少,又有情分在,殷胥在战略上估计会比较倚靠她。
而他怕的是……这一倚靠,就倚的回不来了。
耐冬掌控下的内宫是消息都飞不出去的,他根本也打探不到,就派人回崔家去问。老管家信誓旦旦的说三郎回来了,跟舒窈在屋里玩闹呢。说的越真,崔式越不信。只是全家上下都在替崔三瞒着,搞的好像独有他一人看殷胥不顺眼似的。
只是再气,他还要熬夜给殷胥忙活干活,越想心里越憋火。
不过崔式也不用太气,毕竟此刻的崔季明,正挽着裤腿袖口瘫在床上对他的领导颐指气使。
崔季明:“我要吃桃儿!让人家切了片送冰的来。”
殷胥立在床边,头发披在肩上,无奈道:“这都大半夜的,你何必再折腾。我一般过了点都不用饭了,御膳知道这点也就不备人,你要是吃东西,还要把宫人半夜都轰起来。”
崔季明手一摊:“天呐你这个皇上当的,半夜想吃个东西都吃不上。你就是做事太有规律了,别人也都按着你的规律偷了懒。崔家的厨子也没有半夜叫不起来的时候。算了不吃不吃了。”
殷胥叫宫人端了青瓷小坛来,拈了两颗酒渍糖心的梅子,塞到她嘴里:“吃这个解解馋吧。”
崔季明洗罢了澡,背上还被他强逼着涂了去疤痕的药膏,此刻两腮各边喊着一颗梅子,嘬的脸都皱起来,侧躺着翻看着扔在床上的折子。
二人也真是一时上了脑,真就在大殿胡乱起来。这要是传出去当真是要丢人现眼,他头一回见到崔季明不敢叫出来的样子,居然觉得脑子充血,说的话做的事儿都不受自己控制了,结果就是崔季明真的恼了。
她发起脾气来,又不好大声骂,直接两巴掌拍在殷胥后脑勺上,力道拍的殷胥都觉得自己要傻上三年。
等周围的空气冷下来,灯烛闪烁,他才觉出来自己荒唐的过分,连直视她的勇气都没了,总觉得外头黄门也听见了,羞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却强挺着一张薄面皮,给崔季明揉着被硌疼的后背。
两个小年轻甚至都没脸从正门叫着黄门一起回内宫,而是偷偷从侧门拽着手跑回去的。
隔壁院门外忙着给宫内更替蜡烛的黄门,看见了圣人跟季将军携着手,偷鸡摸狗似的扶着墙跑出来,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让人叫了轿子在后头追赶。
崔季明一路上还在跟殷胥发脾气,后头一群迈大了步子也扯不到蛋的黄门扛着轿子在追。
路上过了几道门关,也没人敢拦。春夏之交,上阳宫内没有太多高耸的宫墙,更像是个灵巧精致的园林,四处都是楼台亭阁,园中的桃花正到了落英缤纷的时候,被春风吹的在廊下飘来转去。
桃花被灯烛尽染上发亮的红光,跟下红雨似的纷纷而来。
虽然跟着个一直作势想踹他腚的崔季明,但她的手还捏在他手掌心里,两人满身都是被吹冷的薄汗,后头跟了一群惊慌失措的宫人,殷胥忽然只觉得想要开怀大笑,却听着崔季明在旁边呸了几声:“妈的!飘了我一嘴!全糊脸上了!”
殷胥大笑:“你何必这样煞风景!”
崔季明使出了个倒踢毽子的高难度姿势,咬牙切齿的终于踢在了他腚上:“你还有脸笑话我了!我还没原谅你!”
后头的宫人一拐角,就看见季将军的脚后跟踹在了龙腚上,惊得都想扇自己一巴掌。却看着殷胥松开抓住她的手,居然笑起来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季将军。
崔季明也是一惊,殷胥笑:“我好高兴——真的!”
她其实心里隐约能明白殷胥的感受,却挣扎道:“我可一点都不高兴,我身上的凹痕估计能留到明年,以后打仗都不用看地图,看后背就行了!”
殷胥从后头抱住她,脸凑过来,跑的有点喘息,声音中却含着笑声:“我觉得真好,我这辈子最好的日子就在这时候了,重要的是,我觉得往后还只会比今天更好!以后每一天都会是最好的一天。”
崔季明转过头去。他这话说的看起来毫无水平,仔细想来却只觉得让她心头发颤。
家国的困境都有解决的办法,都有应对的心力;他不但得到了她,也能像前世一样跟她在宫里疯跑,也不用担心他护不了她,不用担心她的前线困苦,甚至也不需要畏惧分离。她阿耶也艰难的点头了,她姊妹们也都好好的生活着,他自己的兄弟虽大多走过弯路却也都生活在同一片天下——
很多很多事情带着幸福感共鸣着,殷胥往前面对国事是一种誓要抵抗的决绝,或许是心态和生活的状态也开始改变,他忽然感觉自己终于体会到一把身为帝王的豪气。
没有什么会做不成,没有什么路会走不过,未来只会更好的豪气。
他紧紧抱住她,俩人走不成了,宫人很快追了上来,殷胥问她:“你觉得这是不是特别好的日子?”
崔季明想发的脾气抑制不住自想上扬的嘴角:“还成吧。”
殷胥瞪眼:什么叫还成。
崔季明笑:“可能是咱俩性子不一样,我没觉得特别苦过。就算是之前出事,还可以给你写信,知道你在长安好着呢,倒也没觉得那日子特别不好。”
她觉得自己遇见殷胥之后,没有过特别焦虑苦楚的日子。就算是有,如今回忆起来,大多只记得当时想要给他送信的满心期待,记得自己困得东倒西歪骑在马上行军的时候,也在想他会回什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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