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住了蜘蛛妖魔之后,曼殊负责拷问——啊严格来说也不是拷问,只是询问——但是由王浸做出来的询问,比一般人的拷问还厉害呢!
曼殊体内可是有王浸的本事的。
曼殊一来是想问蜘蛛妖魔有没有同党、二来问她怎么跟疄品郡王混上的、三来问她怎么成为妖魔的。
蜘蛛妖魔非常配合,有问必答——废话,谁能不配合王浸的讯问方式!何况曼殊问的问题,也不属于蜘蛛妖魔想严守的秘密范畴。
对于曼殊问的问题,蜘蛛妖魔的回答是:没有同党,只她一人。
她之所以跟疄品郡王混上,因为她是被疄品郡王生擒的!那时她想找个男人来吃。就像辛魅也会想诱人来吃一样。那次她碰到的男人,就是疄品郡王,但她不知道人家是疄品郡的王座。她只知道这个男人看起来还蛮厉害的,但是毕竟似乎是被迷在她的妖术之下了。她很开心。越是厉害的灵修者,吃起来就越爽嘛!
这个男人似乎也有点发现她的古怪,颇有点挣扎的样子,问她:“你说,一个男人遇到你这样的女人,一定要睡一觉呢?”
蜘蛛妖魔记得自己当时笑了。她说:“君子,有花堪折终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所以,是的。如果我是一个男人,遇到我这样的女人,我觉得睡一觉也好。”
疄品郡王就跟蜘蛛妖魔睡了。这个过程很香艳。是陷阱与反陷阱、刺杀与反刺杀的过程。总之最后蜘蛛妖魔就发现她被设计了。其实疄品郡王早知道她是妖魔,舍身来困住她的。她从此成为疄品郡豢养的御用妖魔,专门执行刺杀任务。
至于这蜘蛛妖魔的来历么……她正想谈谈她跟蜘蛛的关系,忽然张鸿认出来了:“白雪公主?!”他惊叫。
“……”曼殊唯一的反应是:我耳鸣吗?什么鬼!
结果蜘蛛妖魔很平和的点头:“是的,是我。”
然后阿颜就啊啊叫起来了。连七娘子都叫起来了,跟见到什么鬼一样。
蜘蛛妖魔把身世从头跟曼殊她们说起:
“我叫白雪。我是公主。我很美丽。
“当然以前我不美丽。以前我可爱。
“以前,美丽的是妈妈。我的妈妈,最美丽的女人,就是皇后。
“皇后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爸爸很伤心,我想,不过这不妨碍他很快娶了个新的。
“那个时候我还记得妈妈。我哭着说妈妈呢妈妈呢我要妈妈。他们和她们说看这就是你的妈妈。
“恩?我换一个说法。我说皇后呢?
“他们和她们说看这就是我们的皇后。
“恩?我糊涂了。再试着小小声问那个最美丽的女人呢?
“他们和她们说啊呀难道我们的皇后不是最美丽的女人?
“是的没错可是……慢慢的我不再记得我妈妈的事情了。她空出来的地方被另一个女人挤得满满的,连一点可以回忆的角落都没留。
“有时我想叫一声妈妈的名字。可是连这个我也想不起来了。
“——也许根本就没有人告诉过我?
“真可怕,你看。一个女人要消失,可以消失得这么彻底,即使她是皇后,即使她很美丽。
“这个世界。真是叫人没法呼吸的……那么挤啊。
“当然,现在这个女人的确是美人。大家都这么说。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很美丽——
“确切的说。是最美丽。
“我觉得是这种骄傲造就了她的美丽:她那样微笑着一扬头,好像珍珠放了光,叫每个看见的人都没法不同意她是美丽,最美丽。
“不过我不知道她的骄傲来自何方。
“直到有一天。她和父王出去赴宴,累得跟狗一样回来,我躲在紫藤茂密的花叶里看她满脸像枯掉的花瓣一样。问面前的侍卫长:‘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我想笑。可是那个年轻人用一种我从没见过的眼神望着她,慢慢道:‘当然是您。我的皇后。只有您。’
“那时她看到了,我们看到了,在他眼中她的样子:优雅端庄,绝世无双。
“于是她微笑了。她的眼里有暖和的水光溅出来,整个人就像刚醒的花一样慢慢滋润舒展,终于‘哗’的一声,开得优雅端庄,绝世无双。
“看得呆了,我听到自己说:原来这就是变成美丽女人的方法——找到这么一面魔镜,在他的光照里开成一朵花。
“我的身子一天天的拔高,我的胸脯是朵要开的花苞,我在众人的眼睛里笑得月圆花好、雪花飘飘。
“那天的太阳很好,我和侍卫长坐在花园里。他用燕尾草和金盏铃给我编花环,我雪白小手叠在雪白的裙摆上,对着他笑,垂下眼帘,又笑笑:‘侍卫长是个很温柔的人呢,对待花就好像对待女孩子一样。’呵我的黑发在风里细细的吹,‘侍卫长觉得哪个女孩子最美丽?’
“他的眼睛惊跳一下,我在里面看到了一场雪崩。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终于慢慢的他说:‘当然是您,我的公主。只有你……’
“我满足的叹口气,向后靠去,满足的听着厚厚的灌木后微微的响动,一个女人疼痛干枯的喘息。
“那几天我都避着她。我怕她吃了我。
“所以爸爸说我们出去打猎玩时我很高兴。
“笑和奔跑。马的鼻息咻咻的吹。我的长发在风里飞。
“一只兔子嗖的蹿过去,肥美的毛皮下肌肉在漂亮的滑动。爸爸不知为什么好像很感兴趣,望我马屁股猛拍一鞭道:去啊我的公主我们一起抓住它。
“风和奔跑,耳边类似呻吟的呼啸。长发迷了我的眼睛我看不见去路。我知道爸爸在我后面赶着奔着,把着我的来路。
“知道前面没有兔子时我的良驹人立长嘶。真是漂亮啊,断崖前一个住蹄回腰。
“我平静的转过身去。平静的看着爸爸黑洞洞的猎枪口,平静的问:‘那么妈妈也是打猎时出的意外。是吗,爸爸?’
“他的眼睛一刹那失去焦距。
“一刹那他握枪的手臂被子弹洞穿。
“我们都没有看那掉下去的枪,我们都看着他背后那个男人,唯一追过来的男人,侍卫长。
“我们都在问他:为什么?
“他垂下眼睛,咕哝道公主如此纯洁。不能死。谁下得了这个狠心,诸如此类。
“爸爸咬了牙,说皇家体面不能丢。既然有人说了闲话,不端庄的那人就必须消失,恺撒之妻不容怀疑,之女也是。以及诸如此类。
“我提了个建议,既然这样。不如把我的斗篷沾了血说是野兽吃下的残骸回去给人看,静悄悄把我送到哪个农家隐居了,爸爸的伤只说是枪走火,大家都不用吵。事情就过去了,好不好?
“他们接受了我的建议。
“我不知道:爸爸没有坚持要杀我,到底是怕侍卫长吵给所有人知道呢。还是……还是,真的爱我?
“这个农庄有七个人。我分不太出来谁是谁:他们都沉默、阴郁,满面尘灰。有六个人每天到地里挖土,有一个人每天趴在桌子上啃书,这个人自以为他和别人不一样。‘书中自有黄金屋。’他解释说,‘这跟他们种地是不一样的。’‘挖地,他们想得到什么?’我问。
“‘粮食。并且听说以前有人在这里埋过宝藏。’
“‘书里呢?’
“‘知识。’
“‘知识是干什么用的?’
“‘你可以去考试。你可以得到一个好的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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