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间牢房中的那人模样更为凄惨,两只铁钩穿过肩骨,下身双腿看着血肉模糊异常可怖,这人连坐着的资格都被剥夺了,像是人棍一样直挺挺的立在牢房中央。
赵幼安哪见过这种场面,仅是走到第二间就再也迈不动脚步了,这时就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小哥,小哥,过来说话。”
赵幼安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第三间牢房的人在喊他,这人倚靠在牢门前,让赵幼安惊讶的是,这个短须浓眉长相儒雅的犯人身上没有枷锁铁链,第三间牢房也要比前两间整洁干净一些。
“你是新来的狱史吧?”
这人有些颓然的靠着牢门的铁栏杆问道,他打量着赵幼安微微笑了笑后接着说道:“你去问问翟秀,给我准备的烧鸡今晚能送过来吗?”
赵幼安先是一愣,然后疑惑的问道:“什么烧鸡?”
这人老神在在的撩了撩额前垂下的头发,然后用头抵着牢门骂道:“姓翟的小子收了我十锭足两的银子,我就让他弄一只烧鸡和一壶酒来,这小子推三阻四的拖着不办,你问问他,难道不怕大理寺寺卿提审我时老子告他一状吗?”
这人眼中透出一种洞悉一切的狡黠,两道幽幽的目光落在赵幼安脸上,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适,就像是自己脱得一丝不挂站在这阴森幽暗的地牢之中,不过赵幼安脑子还算转得快,他轻咳两声后嘴角勾出一抹并不自然的微笑,然后迎着那目光故作轻松的笑道:“呵,不就是一只烧鸡么,等我出去后给你带一只回来。”
“那可不成,是翟小子受的钱,怎么能让你买?”
这人用手指轻轻敲击着阻挡在自己面前的铁栏杆,半晌后扭过身去,嘴里嘟囔道:“没意思,没意思,你这小子虽然看着愚笨,但心肠不坏,这就没意思了。”
赵幼安不知这人何意,便抬腿继续向后走去,接下来三间里关押之人也是姿态各异,这三人唯一相似的是脸颊上都施有黥刑,等刚走到第七间时突然听到阴牢门口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
“喂,官袍和佩刀领回来了,过来看看。”
原来是翟秀回来了,他怀中抱着一堆东西倚在地牢门栏向里探头,赵幼安闻声返身,不经意间眼睛瞟了第七间监牢一眼,只见一个身形清瘦的老头盘膝坐在石床之上,正在笑意盈盈的向外看去,让赵幼安惊讶的是,这个看着虚弱不堪眼窝深陷的老者身上的铁链要比前面几人都多,数十根泛着幽光的铁链从四面墙壁伸出,死死的将这老者锢在石床之上。
赵幼安快步走到翟秀面前,接过递到面前的东西,他走到阴牢门口的一张桌案前,依次将厚重的衣袍和沉甸甸的横刀摆在桌上,将那张刻有大理寺的木牌揣进衣兜,就听翟秀问道;“牢里关押之人都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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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了。”
赵幼安说着拿起那柄横刀,他走到宽敞处抽出刀来试了两下,翟秀懒散的靠在门栏,从腰间的布袋中掏出几颗豆子,然后手腕一抖抛过头顶后用嘴接去,等那几颗豆子被嚼碎下肚后看着赵幼安僵硬的耍刀手法促笑道:“这刀我们用不上,就是挂在腰间当个佩饰罢了,再者说了你腿脚不便,也不适合用刀。”
赵幼安将刀收入鞘内,然后淡笑着问道:“翟大哥,你看我这腿脚,要用兵刃的话使什么好一些?”
翟秀歪着头想了想,突然面色一肃说道:“以后在大理寺中你我便搭伙了,遇到什么危险事情你躲在我身后就好,不需要你习练什么兵刃。”
翟秀这句话虽然听着寻常,却带有几分侠气意味,说来赵幼安心头一暖,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翟大哥,要是我想学刀法呢?”
“跟谁学?”翟秀愣了愣后问道,他随即摆了摆手笑道:“我不会使刀,我刚不说了,这佩刀就是个佩饰而已。”他说完后看着赵幼安眼神黯淡下去,紧接着挥了挥拳说道:“不过我有一双足以撼山的拳头。”
翟秀拳法不知如何,可他自卖自夸的本领确实不错,就听这个看似憨厚的汉子接着说道:“来长安之前我在岭南道的军府当拳脚教头,当时岭南道军府的都尉手里那杆银枪也抵不过我的这双拳头。”
赵幼安看着这个口中嚼着豆子的汉子,将信将疑的说道:“那翟大哥你看看,我能不能练你的拳法。”
“你么。”翟秀大量赵幼安一番后摇了摇头,他神情尴尬的笑道:“武道之中不论是拳脚或者兵刃,首先要人稳,你走几步都看着摇摇欲坠的,加上也错过了打根基的年纪了,还是不要勉强了吧,嘿嘿。”
赵幼安本来预想的学一门傍身武艺的想法,被翟秀一句话就堵死了,他神情黯淡的笑了笑,然后想起刚才翟秀说的话,疑惑的问道:“翟大哥,你既然在岭南军府当拳脚教头,为何要跑来长安当个狱史,教头每月的俸禄应该更高一些吧。”
“唉。”翟秀一声叹息后接着说道:“这事说来话长了,当时岭南道有个门阀纨绔,一日在街上调戏你嫂子,我这个脾气哪受得了这个窝囊气,就逮住那个纨绔公子一顿猛揍,结果也可想而知,我和你嫂子灰头土脸的逃出岭南,来长安投奔在大理寺任职的表叔了。”
赵幼安看着大大咧咧的翟秀,想来这个汉子脾气也不好,他笑了笑后好奇的问道:“翟大哥,你表叔是大理寺的谁啊?”
翟秀勾了勾手,示意赵幼安来到身前,然后等赵幼安来到身前后他凑到赵幼安耳旁挤眉弄眼的低声说道:“我表叔正是咱们大理寺的寺卿褚时钧。”
“唔。”
赵幼安竖起拇指感叹道:“厉害。”
“所以说嘛,既然你我搭伙了,在大理寺内遇事我罩着你就好啦,你也不用去向想练武的事情,我们就打理好这个阴牢,每月心安理得的拿俸禄。”翟秀豪气干云的说道。
两人站在牢门闲谈时,一声撞钟声划过长空,翟秀抬眼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座黑色望楼,然后伸了个懒腰慵懒的说道:“到放饭的时间了,我们得先给牢里的犯人盛送,然后自己才能吃。”
翟秀带着赵幼安出了地牢,来到之前驻足的小院内,他找了一辆靠着墙根的木推车,然后搬了两个木桶上去,这时突然想起什么后扭身对赵幼安说道:“阴牢中的犯人,送饭时注意第七间的那位,其他也没什么可给你交代的了,他们不论如何穷凶极恶,在这牢底也是我们说了算。”
赵幼安奇怪道:“第七间那位有什么问题吗?”
“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
翟秀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站在院中的赵幼安掏出怀中那块刻着大理寺三个字的木牌,嘴角轻轻勾出一抹笑意,这笑仿佛是对即将扎根的这个世界打了个招呼。</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