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妧给他清理伤口的次数多了,但她知道关山指的是哪一次。
就是找回大宝后的第二天,她去给关山送饭的时候,临时起意,想看看他的伤口,结果被狠狠冲击了一把,没等到辛子期来,自己就回去提了药箱,先给他进行了一些基础处理。
“还以为你是确定自己能完全恢复之后,才良心发现……”
原以为救了个实心眼,没想到也是个蜂窝煤。季妧只要想想自己差点就被卖了,顿时就没了好声气。
灯火愈发昏暗,连带着关山的表情也看不清,语气倒是能听出几分晦涩。
“你给我盖矮棚遮风挡雪,还给我送来衣物饭食,虽然偶尔抱怨几句,却不曾一日中断过……这些对我而言,是恩惠,亦是煎熬。”
倘若季妧不闻不问,他反而不会如此为难。
犹记得季妧初见他伤口时,立刻转过身干呕不断,紧跟着便钻出了矮棚。
那时的他,整个都是麻木的。又脏又臭的流浪汉,还有着恶心且骇人的伤口,把人吓跑很寻常,谁也不会平白给自己添麻烦。
没想到的是,仅过了一会儿,季妧就去而复返。
检查患处,清创上药,一气呵成。期间没有流露出一丝嫌恶,甚至通过闲聊来安抚他,之后还为他延请了大夫。
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料,以及手术时全程陪伴和鼓励,这些都容易摧垮一个人的防线。
但痛到意志模糊时,她焦急担忧的面容,或许才是他意志真正瓦解的开始。
这世上,真正担心他生死的人,除了泰叔,也就只有面前这个女人了。
季妧突然不生气了,因为这人压根就不是个做反派的料,首先连他自己那关都过不了。
“你是被我‘感化’才放弃了原本的打算,还是因为——”季妧眼珠转了转,厚着脸皮指着自己,“说,你是不是那会儿就看上我了?”
关山直视着季妧的眼睛,终于不再回避。
“是。”
季妧觍着脸往他跟前凑了凑:“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关山自己也很难说清。
季妧给他的印象,就是个奇怪的女人,他从不觉得自己会对这样的女人心动。
说话常常听不懂,行为举止大胆到放肆,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唠叨。
她是那样唠叨,即便没人回应,一个人自说自话也能说上半天。
最初的时候,关山很不适应,无数次想让她闭嘴。搬去土屋养伤后,照顾他起居的换成了胡家兄弟,耳边终于清静了,他反而怀念起了那种唠叨。
然后他发现,他开始期盼起每天的饭点,因为只有那个时候,季妧才会出现给他送饭。
再后来进入季妧口中的复健期,她更上心了些,往土屋来的也勤了,就为了盯着他锻炼。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好声好气的,偶尔脾气上来,或者见他又不听话了,会逮着他吼上几句。
温柔贤淑,当真是半点不沾边。
奇怪的是,关山丝毫不觉得她凶悍,反而喜欢这种说不出的感觉。
随着伤情日渐好转,季妧来的渐渐少了。
有一回,她竟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出现,送饭、泡脚、日常锻炼,这些全都交给了胡大成。
关山想问她是不是很忙,胡大成说漏了嘴,他说小妧姐在忙着绣荷包。
关山毕竟在军中待过,男人扎堆的地方,闲暇时讲得最多的就是女人,不管愿不愿意,那些荤话素话或多或少都会飞进耳朵里一些,譬如荷包是定情之物。
关山也形容不出当时是何种心情。
窒闷、愠怒,像有一团火在心底炙烤。
一时没忍住,言语间带上了嘲讽。
情理之中,季妧被惹毛了。
于是两人陷入了冷战,季妧愈发不肯往土屋去了。
关山发觉自己刚暖和一点的心口又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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