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妮!”雪兰双眼晶亮,兴冲冲的叫起来。
吃力的端着大花篮的米妮僵立当场:“夫,夫人认识我?”
米妮是个实习生,刚进公司不久就在本职外又包揽了端茶送水外加打杂跑腿的勤务工作,起初常把“简直累成狗”挂嘴边,是以被许多正式员工在背后诟病为“智商有硬伤的笨蛋”,但如果脑筋真不好,又怎么可能进入莫林投资?
因雪兰的“不入流”,所有同事都和她保持着所谓的职场安全距离,只有米妮喜欢接近她,并向她坦诚自己的行为:“奔走在广大人民群众中,才能网罗八方消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为我所用,以便将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嗯,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小八婆。
与世隔绝的雪兰,迫切的希望了解外面的情况,对于米妮的问题,暗道假如实话实话,肯定又会被放倒,于是避重就轻的解释:“因为你在莫林是一个很特别的新人。”
这个解释令米妮十分雀跃,且在随后的交谈中,因彼此间的熟悉感,米妮逐渐放下心防,对于外界众所周知的事情,在雪兰有技巧的引导下,米妮有问必答。
安宗凯说莫迦瑄不来看她,是因为忙得无暇分身,原来并不是在哄她,莫迦瑄娶了安苒,获得一桩像童话般完美的婚姻倒是其次,最关键的是可以得到安宗凯的鼎力支持,而莫林投资的董事长林静蕾便顺理成章把莫迦瑄提任为首席执行官,那些刻板的老董事们也不好再推三阻四。
莫迦瑄是个有野心的男人,别人在他这个年纪凭实力坐上投资经理的位置已是难能可贵,可他不以为然,他想要的是莫林投资董事长的位置,更想要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影响力,雪兰一直知道,但以她这种身份背景的女孩,实在没办法给他更多的帮助。
不过安苒可以,只要莫迦瑄娶了她,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对于那个大花篮,米妮给出的解释是,新婚妻子住院这么久,莫迦瑄别说没来陪护,就连探望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要是给那些捕风捉影的小报记者瞧见,再搞出些乱七八糟的绯闻,老董事们又要说三道四,所以宋培琳就以莫迦瑄的名义定了个花篮,然后遣她乘坐莫迦瑄的车送来。
宋培琳,在入职莫林投资短短半年后,就跃升为莫迦瑄的行政秘书;更在来到莫迦瑄身边不到俩月就翘了在自媒体上三番五次暗示“好事将近”的新晋人气小花旦张曦月的墙角,由此可以看出,该女绝对属于莫迦瑄所“欣赏”的那种“为了争取自己的幸福而努力”的女人。
雪兰记得,第一次撞见莫迦瑄和宋培琳在座驾上耳鬓厮磨的当夜,许久不来的莫迦瑄敲开她房门,登堂入室后,一边扒她衣服,一边滔滔不绝的夸赞宋培琳不输于张曦月的美貌,并重点强调宋培琳工作上心思缜密,生活中体贴入微,最关键的是,懂得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比她懂事多了……
再看那个大花篮,雪兰玩味的笑笑--当真如莫迦瑄所言的替他着想,又怎么会让米妮间接转告安苒,她那个莫迦瑄工作上的好伙伴,闲暇时的好****,还会替莫迦瑄施舍安苒这个将将新婚就被冷藏的莫夫人假惺惺的怜悯?
雪兰和米妮聊了不久,心脏中心主任医师,也就是那个对她频下黑手的型男大叔言教授就带着镇定剂前来查房,并委婉的把米妮给请了出去。
其实打针换药本该是护士的工作,可安苒情况特殊,所以她的一切都是由言教授亲力亲为。
对于习以为常的事,雪兰早就放弃抵抗,只是今次当言教授擎着注射器走到床边时,她突然来了句:“可以劳烦言教授把那个花篮扔出去么?”
自她醒来后,面对他手中的镇定剂第一次说旁的话,言教授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转身看看摆在一角的花篮,花团锦簇,赏心悦目,不知她为什么不喜欢,于是温和的问:“我记得苒苒最喜欢花花草草的,这个花篮不是挺好么?”
雪兰漫不经心的笑笑,平静道:“言教授说,一头猛虎的山头来了另一头虎,不但在它面前炫耀自己的强壮,离开前还洒落体液,难不成受气的老虎还要把那味道留下,来怀念入侵者的强大?”
安苒是被养在象牙塔里的小公主,因为备受呵护而不谙世事,当然,不谙世事在某些人眼里等同于很好欺负,只可惜她不是真正的安苒,大概要叫某些人失望了。
言教授愣了愣,言、莫、安三家是世交,而且安苒入院之后的事情有他全程参与,甚至部分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所以他明白,莫迦瑄绝对不可能给安苒送花篮。
看着“安苒”脸上的表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言而喻,言教授静默片刻,默默的收回手上的注射器,提起花篮步出病房。
不待雪兰躺好,言教授又折返回来,手上的镇定剂换成一面镜子,来到病床前,伸手递给她。
不明所以的雪兰接过镜子,先抬头看看言教授严肃的表情,接着低头望向手中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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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内外四目相对,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这一刻,雪兰还是感觉如遭雷击。
木然的抬手轻触额角,那一天她转身离去时的电视画面,就定格在莫迦瑄的唇落在安苒的这个位置……难不成是她把脸摔烂了,不堪入目,所以父母心的医者们顺道对她开展了整容业务?
但,怎么可能呢?事到如今,她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自己身上的确出现了匪夷所思的诡异事件。
其实,从她站在安苒的立场去处理宋培琳的花篮,证明她潜意识里已经开始接受这个现实。
言教授:“苒苒,虽然你的心脏移植手术很成功,但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像普通女孩子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迦瑄那小子的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使了这么多天小性儿,也该差不多了,别再让你爸妈跟着担惊受怕的。”
雪兰:“……”
言教授:“何况,迦瑄在婚礼上丢下你,也不是故意要给你难堪,黎雪兰不幸坠亡,于公于私,他都必须走那一趟,你也不希望要陪自己走一辈子的男人是个铁石心肠的家伙吧?”
雪兰:“……”
言教授:“要相信自己的眼光,虽然那小子曾经浑过一段时间,但本质并不坏,今后就和他好好过日子吧!”
雪兰:“……”
后来,她看到了自己的身体,玲珑的曲线,白皙细腻的肌肤,还有胸口长长的疤痕,这些确实不是发育不良的雪兰所拥有的,抬手轻抚那道疤痕,喃喃自语:“我是安苒?”
安苒和雪兰,一个是备受呵护的温室花朵,一个是野蛮生长的路边杂草。
说实话,在雪兰的内心深处,是羡慕着安苒的,安苒虽然身体不好,却得到了父母的全部宠爱,而雪兰自养母黎妈妈过世后,就沦为黎家父女的小保姆,秋末冬初的天,河里结了冰碴,她也必须去洗衣服……
看看同龄的孩子,父母掀开自己的衣服把他们的小手放进去捂热;再看看自己冻得红肿麻木的手,她一次又一次的追问:“我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我?”却无人回答。
黎妈妈去世前,关于她的身世,只留下三言两语:“雪兰,将来找到你妈妈不要怪她,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究竟有什么苦衷,能让一个母亲抛弃自己的骨肉?
反观安苒的生身父母,他们拥有名利场上难得一见的童话式爱情,四十几年如一日的缱绻,即便身处那样的家族,先前二人结婚二十多年身下仍无一儿半女,安宗凯也没闹出任何绯闻。
后来年逾不惑的夏婉婷终于怀上身孕,却因难产摘除子宫,生下的独女更被权威专家断定为活不过二十岁的先心病患儿,而安宗凯在听到这样的结论后,毅然选择结扎了自己……
那个女婴就是安苒,安氏财团唯一的继承人,踩着法定年龄线嫁给莫迦瑄的新娘。
她虽然羡慕安苒,却连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取而代之,现在莫名其妙成了安苒,面对曾经可望不可即的亲情,在感到温暖的同时,更觉得惶恐不安--从前没做错什么,却要屡遭不幸;如今偷了别人的幸福,不知又该承受怎样的惩罚!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好在,她是个随遇而安的女人。
不过还有一点,她也有些在意,那就是言教授所说的,在那么重要的场合,莫迦瑄丢下安苒,赶去看雪兰,那一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莫迦瑄到底是怎么想的,曾经的雪兰,现在的安苒怕是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搞清楚了,因为自她醒来那匆匆一面过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
从5月21日到6月末,转眼已经在医院住了一个来月,安苒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在旁人眼里,她的精神状态也“正常”了,于是言教授准许她出院回家休养。
出院前一天,米妮又替宋培琳来给安苒送花篮,安苒无心理会宋培琳越来越明目张胆的挑衅,只顾拉着米妮表面闲话家常,实则旁敲侧击套问雪兰身后事。
米妮是有心眼,可毕竟年轻,热血一上头,什么都给忘了,满脑子的愤愤不平:“以前我一直以为黎姐是孤家寡人,好嘛,这一死,爸也有了,姐也来了……卧槽,长这么大头一回见识到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亲人是怎么没的,骨灰在哪里?
他们问都不问一嘴,来了只关心黎姐的存折、遗物和公司的慰问金,搜刮一空后还不肯走,说什么还没找到黎姐的保险单,那笔钱肯定也不是小数目,不能便宜了那些举着吊唁旗号来分一杯羹的小杂种们……
什么嘛,黎姐资助的那些个孩子才是真正为黎姐的死伤心难过的好不好!看他们一个个哭得小眼睛都肿了,哪像那对父女,笑得合不拢大嘴,你说说,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恶心的人么?”
近乎自虐的拼命工作,省吃俭用积累下的财富到底成全了那一对虎狼父女,回头看看,短暂的二十三年,黎家父女到底从她身上挖掘出多少好处,还真是难以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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