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这朝堂争斗,老夫……老夫也是早就厌恶……我带着你和庆儿回分宜,我们回老家去……”
“老家……”
欧阳氏闻听得分宜二字,目光一阵涣散,直勾勾的盯着头顶上那富贵牡丹花的承尘,口里喃喃道,
“还……还记得……村头的小桥么……那时节……你在河中捉虾……我……我在……”
严嵩紧紧握了老妻的手,一面笑一面流泪道,
“你在桥上瞧着我……结果一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回去还挨了一顿骂……”
他还记得,自己悄悄守在她家后门,打听得她没有挨打,这才放心的回了家!
说起往事二人脸上都露出会心的一笑,只一瞬间那笑容便凝固在了欧阳氏的脸上,之后再没了动静,老严嵩见状先是一愣,之后便放声大哭起来,声音传到外头,严府的下人们尽皆跪倒,都垂头放声为老夫人悲。
有人将消息传到了严世蕃的面前,严世蕃急急忙忙赶来,先是跪在母亲床上哭了几声,便起身拉了老子,
“爹呀!快别哭了……这娘一死,儿子必是要扶灵回乡,您这跟前便没有得力之人了,您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吧!”
前头他也是数次跟老子提起此事,只老严嵩一来年纪老迈,脑袋已是有些不灵光,又有心伤妻子即将离世,却是没有精神去想下一步如何应对。
严嵩不想,严世蕃却不能不想,他前头被嘉靖帝赶回了家侍疾,出了一记昏招,害得景王被皇帝赶出了京师,如今他再一走,只怕他们手下这一帮子人,便要分崩离析了!
老严嵩见得老妻安祥躺在床上,已是魂归渺渺,一声长叹之下,放开了老妻已经渐凉的手,回头对儿子道,
“庆儿啊!罢手吧,我们趁着这次你母亲离世,一起回转分宜老家,从此不再过问朝事,做个闲散的富家翁吧!”
严世蕃闻言冷笑连连,
“爹呀!你是老糊涂了吧,您倒是能一走了之,可手下那么多人怎么办,这么些年来,多少人跟着我们混饭吃,你这一走,他们的下场便只一个死字,你走的了吗?”
他们如今已是势成骑虎,当真以为离开京师回转老家便能躲得了杀身之祸吗?
严嵩颤颤巍巍伸手抚开老妻脸上的乱发,
“为父这么些年来在皇帝面前鞠躬尽瘁,为他办了多少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为父即刻便进宫向陛下请罪,为父愿散尽家财,只求我们父子平安!”
他倒是想明白了,只可惜严世蕃却是千百个不愿意,闻言立时双眼瞪大如铜铃,厉声大叫道,
“凭甚么?这么多年辛辛苦苦老子难道是白干了么?”
他那些金银财宝,满库满仓的珍宝就这么送出去了!
想得美,老子死也不会放手!
严世蕃神色狰狞看着老父恶狠狠道,
“儿子生来便不是平庸之人,大丈夫生不能食九鼎肉,死亦当九鼎烹!”
说罢再不管老泪纵横的父亲和那床上尸骨未冷的母亲,却是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老严嵩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老妻,不由一声长叹,
“淑端啊!终究是我教子无方,连累这府中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了!”
严阁老发妻去世,丧事办得极是隆重,自然有百官前去吊唁,便是锦衣卫大都督陆炳也带着人到了严府,一身素缟的严世蕃迎了出来,独眼在打头的陆炳和他身后的裴赫身上扫过,却是凶光一闪而没,这厢拱手对陆炳道,
“家母仙逝,有劳大都督前来吊唁!”
陆炳点头,神色沉痛道,
“欧阳老夫人,贤良之名满朝皆知,她乃是严阁老的贤内柱,更是朝野上下妇人之楷模,老夫人仙游,我辈自当前来送一程的!”
严世蕃这厢引了他们进去,到了灵堂前,陆炳领着众人上香,严世蕃这孝子领着妻子,儿子、儿媳、孙子等在一旁答谢,这厢礼毕之后,陆炳问起严嵩,
“严阁老在何处,本官当去慰问一番……”</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