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季礼在家中为长,娶妻张氏,生四女二子,长女虞惠,次女琳惠,三女湘惠,四女汀惠,大儿子昱道,小儿子嘉道。长子和长女都是嫡妻所生,其余皆是庶出,次女琳惠便是妾室柳氏所生。
程氏家族人口众多,从程季礼祖上三房,到父辈又分五房,程季礼这一房乃是四房,又生有四兄弟三姐妹,下头又有儿女成群,更不用说大房、二房、三房、五房等众亲戚。
程家的后辈儿女们,儿子在外头为官为商的多,又外嫁的女儿也多,有高嫁的,也有低嫁的,这家里人多了,后宅里的事儿便多,这兄弟之间面和心不合的有,妯娌之间背里说三道四的更多。
女人多了便爱比,在家里比父母的宠爱,出嫁了便比夫君的官位,生育了便比儿子的多少,又比儿孙里成才的有多少,总归成日里吃饱饭无事总要寻些事出来才是。
程季礼家里,妻子张氏是个极精明好强之人,最是爱争强好胜,对下头儿女不管嫡出庶出都十分严苛,是巴不儿子个个成材,女儿个个嫁金龟婿。
她虽膝下只生了一儿一女,女儿还是个短命的,但这么多年来,张氏将这程季礼的后宅打理的一派安宁,无论得宠的小妾,还是出息的庶子,一个个对她都是服服帖帖的,没一个敢在她面前起刺的!
小程氏便是自小在主母严厉管教之中长成的,到了如今虽说已是嫁人多年,自己都生育了子女,但每月写书信回京都必是将自己给姨娘的信,附在给母亲的信后面,必要母亲看过这后,将信给了柳姨娘,柳姨娘才能见着自己女儿的信。
当年大程氏死后,小程氏跪地求着柳姨娘要去做武弘文的续弦,程季礼对武弘文此人是从未看上过,只觉着一个女儿已经搭进去了,还要再搭一个女儿进去,实在不划算,便任由柳姨娘在书房外头跪了一夜都未点头,还是张氏对武弘文倒是高看几分,觉着此人资质不错,行事谨慎稳重,是个做官的料,才出面劝了程季礼促成了这门婚事。
之后十来年,张氏时时写信叮嘱小程氏要督促夫君上进,在杭州时多结交那些富豪名士,尽力讨好上官,信中对武弘文平步青云的殷殷期盼之意,那是溢于言表,只可惜十年过去,武弘文一直无有长进,令得小程氏每每给娘家回信都是心有愧疚!
这一回,也是她沉不住气,前头听闻武弘文升迁有望,便在派人送去京城的书信之中早早报了喜,之后母亲与姨娘回信之中也是十分欢喜,都说是这一回说不得要调往京城,以后一家团聚,皆大欢喜。
谁料这家信收到没有两日,小程氏便遭此重击,一想到夫君这是明升暗降,要调到南京去养一辈子老,想起自己那大话早说出去了,如今要怎么圆场?
若是家里知晓了消息,也不知兄弟姐妹又是如何嘲笑?
还有姨娘……她在家里也不知会受主母多少的奚落!
想到这处小程氏不由的心头一阵的发慌,转向武弘文道,
“老爷,便不能想想法子了吗?”
武弘文摇了摇头,
“吏部的公文已经下了,便是我现下双手捧着银子,去疏通关节,也来不及了!”
也是自己大意了,总想着这回擒拿倭寇立了大功,吏部有赏那是十拿九稳之事,半点儿没想着想法子疏通疏通,结果大意失荆州不说,连为何而失都没弄明白!
小程氏闻言知晓是没指望了,心头又是失望又是恼怒,不由埋怨道,
“老爷,你这官儿当得还不如不当呢,这么些年都是个七品的推官,到如今好不易有了功劳,却是不升反降,早知晓何必费力捉甚么倭寇!”
武弘文闻言眉头一皱喝道,
“妇人之见!为官一日自当尽职一日,难道因为不能升官便任由倭寇在城中横行么?”
“可是……妾身……妾身已是早早向京城报了信……”
提起两任妻子的娘家,武弘文原来烦乱的心绪更添不满了,
“我的事儿你告诉他们做甚么,你那娘家人势利短视,无才无德,除了趋炎附势还能做甚么?”
小程氏再是出嫁十年,骨子里也是程家人,闻言忍不住反唇相讥道,
“老爷有才有德,为何十年不得升迁?”
武弘文闻言大怒反身将书桌上的茶盏高高举起,
“啪……”
一声茶盏摔到地上,茶水茶叶摔了一地,瓷片四处飞溅,
“滚!滚出去!”
小程氏见状眼圈儿一红,一转身便哭着跑了出去,武弘文气得胡子乱抖,立在那处胸口起伏半晌,才总算是敛了些怒气,一转身进去里头的屏风隔出来的小间之中,在那窗边挂着的画像前站住,看着上头素手掂花,黄衫窈窕,笑的一脸灿烂的亡妻久久不语,直等到那更深露重,寒风吹的他打了一个寒颤才回过神来,之后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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