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集 天何言哉(1/2)

东阳城外,兵围十重。

崔祖螭聚青州七郡之众反魏,兵围东阳,山东民变大作。

时有幽、安、营、并四州行台留守刘灵助,声称极善方术,推算预知尔朱氏将败,于是起兵叛乱,自封燕王,扬言为孝庄帝报仇,且编图谶说“刘氏当王”。

四州百姓多来投奔,众至十万,声势大壮。刘灵助率军南下,至博陵郡安国城。

尔朱兆闻报高乾早奉孝庄帝密旨,回冀州募兵买马,遂派监军孙白鹞到冀州,假托征调百姓马匹,欲等高乾兄弟送马来时收捕。

高乾已知孙白鹞用意,便与前河内太守封隆之合谋,暗中率部袭据信都,诛杀孙白鹞,并生擒冀州刺史元嶷。既得冀州大郡,高乾便欲举父亲高翼主持冀州事务。

高翼推辞道:若论耕田理家,我可勉力为之;若论集聚乡里之众,我则不如封隆之。

高乾从之,乃举封隆之代行州政。遂为孝庄帝举哀,将士穿孝,升坛誓师,向各州郡发檄同伐尔朱氏;并遣使往见刘灵助,愿举众听其指挥。

殷州刺史尔朱羽生闻说高氏兄弟杀官谋反,不由大惊,遂率五千人马出离州府,连夜兼程奔袭信都。早有探马得知,飞报高乾。

高乾闻报,自忖众寡难敌,不由沉吟。

同族高敖曹脾气暴烈,闻官府来伐,于是不及披挂铠甲,当下手绰铁槊,便率十余骑出城迎击,直杀入敌阵去了。

高乾大惊,急命从城中悬绳吊放五百步卒,自后追救不及。

高敖曹等十余骑冲入尔朱羽生军阵,竟然个个以一当百,势不可挡。自辰至午,直杀得尔朱羽生大败而逃,追出三十余里方回。

此战过后,时人皆称高敖曹是项羽再生。

正当信都城内庆祝胜利之时,探马来报:高欢今奉大将军尔朱兆之命,驻军于壶关大王山,扬言将于六十天后率兵东进,说要讨灭信都。

信都诸将闻此,皆都惊惶恐惧。高乾却对部将说道:我闻高欢雄才武略,盖世无双,岂肯久居人下?况尔朱兆无道,上弑君主,下虐百姓,此英雄立功之机,高欢佯称奉其命来伐信都,定有深谋。我应当轻骑前往迎接,暗中察其意图,诸位勿忧。

遂与封隆之子封子绘只率十余骑,密至滏口,求见高欢。

高欢早知高乾大名,闻报其只带十余骑前来,不由大喜,对部将说道:此公敢于单身来此,必能助我占据冀州,则我大事必然成就矣。

于是率众出营,亲迎入内,叙礼已毕,分宾主落座,便问:高公来此何意?

高乾见他问得直截,也不转弯抹角,开门见山说道:闻明公奉尔朱兆之命,来伐河北,故不避刀斧,欲为明公指点明路。彼尔朱氏残暴叛逆,人神共怨,凡明智者谁不欲奋起讨之?明公威德素着,天下倾心,若能据义兴兵,则天下均不足与公抗衡也。冀州虽小,户数不下十万,赋税足济军资,将军岂无意乎?望明公深思熟虑之。

高欢闻而大悦,叙其族谱,以叔呼之,当夜与高乾同帐而卧。二人连叙三日,高乾乃于第四日辞别而去,密去安排迎接高欢大军,进入冀州之事。

便在此时,门军报入高欢大帐:营外有个奇人,前来求见将军,说欲以冀州进献。

字幕:李元忠,河北赵郡人,河北郡守李显甫之子。

李显甫出自赵郡李氏东祖,豪迈好义行侠,集聚宗族数千户居于殷州西山,开辟良田方圆五六十里,成为坞堡宗主。后受北魏朝廷宣抚,起家冀州别驾,迁步兵校尉。参与南征,颇有军功,受封平棘县子,累迁河北郡守。

李显甫死后,其子李元忠承继家业,因见世道不靖,乃当众尽将契约焚毁,免除所有债务,深为乡亲敬重。

清河县五百人西戍边关,回来时经过赵郡,因道路不通,便一同来投李元忠。

李元忠使家仆为其向导,并告谓道:若途中遇上贼寇,只说是赵郡李元忠部下可也。

五百戍卒照此行之,沿途贼寇果然皆都回避放行。

葛荣起兵后,李元忠率宗族亲党修筑堡垒御敌自卫,亲斩违抗命令者达三百人,葛荣数次军至,遂皆被李元忠击退。

葛荣大怒道:我自中山到此,竟连被李氏所败,如此焉能成就大事!

于是率全军围攻李元忠,将其抓获,随军羁押。

葛荣乱平,李元忠逃出军营,还至家乡,复为堡主。朝廷命李元忠为南赵郡太守,在任惟好饮酒,不理政事。后闻尔朱兆弑帝,李元忠便弃官回乡,策划兴兵讨伐尔朱兆。

适逢高欢东进,李元忠便乘敞篷车,载素筝浊酒前来求见。

门军问其名讳,李元忠答:你便说赵郡李元忠来找高将军喝酒,纵论天下!

闪回结束,门军入报。高欢闻说一位酒徒来见,遂不予理会。

李元忠闻说高欢不予接见,便在营门下车,独自席坐于地,倒酒撕肉,边饮边吃。吃喝已毕,对营门侍卫说道:某本以为高公胸怀天下之志,能招揽英雄豪杰,今国士到门,却不似周公吐哺,握发以迎,其人可想而知。请退还我名片,不必通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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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卫大为惊奇,便将此事急报高欢。

高欢听后,知是异人,急命请入帐中,置酒相待。三巡酒罢,高欢问道:请问阁下究系何人,是何出身?

李元忠不答其问,却自囊中取筝置案,一边弹奏,一边长歌,慷慨激昂,响遏行云。歌罢扶案而起,昂然说道:而今天下形势昭然可见,明公尚欲为尔朱氏效力耶?

高欢不明其来历,随口答道:我之功名富贵得之于尔朱氏,怎敢不为其尽节!

李元忠哈哈笑道:公若如此,怎称英雄!高乾兄弟来过没有?

高欢见他提出高乾名字,不由暗自吃惊,故意说道:公所说者,乃我从叔也。我叔性格粗犷,怎肯前来见我?其实未曾。

李元忠说道:高乾兄弟二人虽性情粗犷,却都明晓事理,不似将军糊涂。

高欢说道:公真醉矣。来人,速将李元忠扶出。

李元忠却不肯起身,只是击筝而笑。孙滕当时列席陪坐,察知来者必是异能之士,遂趁高欢更衣时进言道:此人乃上天派来相助明公,将军岂能违背天意哉!

高欢大悟,于是复回帐中,屏退左右,诚心向李元忠请教河北之事。

李元忠此时方信高欢乃命世之主,遂陈述时事,言辞慷慨,泪流满面。高欢也不禁悲从中来,遂引为知己。李元忠趁机献计:殷州太小,不能成就大事。如将军入据冀州,高乾兄弟必定倾心事公,殷州便可赐委我李某理之。如此冀、殷二州联为一体,则沧、瀛、幽、定四州自然顺服。惟狡胡刘诞或许抗拒,但远非明公敌手也。

高欢大悦,乃握李元忠双手,逊谢先前无礼之罪。李元忠目的达到,亦即告辞。

高欢心下大定,率部向冀州进发。此时既未与尔朱兆反目,便仍以朝廷官军名义进兵。沿途对士兵严加约束,不许侵犯民间丝毫之物,所过麦田皆令下马步行。

河北之民百余年来倍受鲜卑族欺负,从未见过如此爱民之兵,于是争相议论,无论远近,无不倾心归附,前来投军者更是如同过江之鲫。

高欢进至信都。封隆之、高乾等打开城门,迎接高欢入城。

高敖曹当时正在外面率军攻城,听说此事,认为高乾不战而降,迎接高欢入城,乃是妇人之见,于是使人回至信都,送其妇人衣裙。

高欢知其误会,遂派长子高澄往见高敖曹,嘱其须执子孙之礼。高澄遂至高敖曹军营,说明父亲率兵此来河北,明为替朝廷征讨六镇降民,实为吊民伐罪,欲除尔朱氏之意。

高敖曹大悟,才与高澄一起回到信都,并向高乾谢罪,再与高欢相见。

高乾大笑,并不责怪。于是高欢占据冀州,复对州境之内六镇降户极意笼络,每亲自接见前来归附诸胡部族,又自称乃鲜卑族人,同其讲话皆用鲜卑语,以坚其信。

高欢故伎重施,复使孙滕等人故意散布消息,说尔朱兆欲征河北六镇降户到并州为奴,去与稽胡作战,以加深六镇降户对尔朱兆仇恨。

六镇降户一时间人心惶惶,无不切齿痛恨尔朱兆,表示拥戴高欢为首,一起造反。

尔朱兆闻报河北皆归高欢,大惊且悔,复纳长史慕容绍宗之策,矫发天子之诏,进封高欢为渤海王、东道大行台、冀州刺史,以为羁糜之计。

高欢此时羽翼丰满,正欲逐鹿中原,乃对来使说道:可回报汝主,他若肯降我时,某必封他晋阳王,西道大行台,总督并、汾二州诸军事。空头封赏,也恁般小气!

由此遣回来使,在河北招贤纳士,每日结交胡汉勇士,召揽人才。又常叮嘱部将:尔等欲得河北冀州全民支持,须汉胡皆重,不得强分彼此。

高氏兄弟在场之时,高欢便用汉语交谈,对汉族人谓:鲜卑人接受你等粮食布匹,是受你等雇佣,替你征战,何恨之有?

面对胡人之时,便以鲜卑语说:汉人是尔等奴婢,使尔等得其温饱,则何必欺之?

如此反复解说,胡汉各族皆大喜悦,河北众心尽归附高欢。经过数月努力,高欢在河北立足已稳,遂决意与尔朱氏彻底决裂,便欲刀兵相见。

镜头转换,按下河北,再说洛阳。

尔朱世隆受侄儿尔朱兆委托,留守洛阳把控朝政,牵制傀儡皇帝元晔。尔朱世隆心肠毒辣,留守洛阳不久,就趁元晔母亲卫氏出行之际,遣人扮成劫盗,在街巷中将其杀死。

建明二年春二月,尔朱世隆不满尔朱兆遥控朝政,欲行废立天子,以握朝廷大权。遂以元晔与孝庄帝血脉疏远、且无威望为由,欲行废黜。

便问群臣:公等以为,宗室中何人宜继大统?

关西大行台郎中薛孝通进言:今有广陵王元恭,乃高祖亲侄,早有声望在朝,沉默不言多年,若奉其为帝,必定天人和谐。

尔朱世隆乃与尔朱天光商议,欲立元恭为帝,使人前去探听,其人是否当真聋哑。

镜头闪回,补叙元恭来历。

字幕:元恭,字修业,献文帝拓跋弘之孙,广陵惠王元羽之子,生母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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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恭年幼时端庄谨慎,有志向气度。长大后喜学习,侍奉祖母、嫡母,以孝顺闻名。正始年间袭封其父广陵王爵位,历任散骑常侍、正常侍,兼领给事黄门侍郎。

京兆王元乂专擅朝政,元恭称病不朝。因恐为政变所累,复借称病之机装哑,不论朝廷加封何职,皆不发一言。

元恭禁语八年,住在龙华寺中,从不与入交往。

永安末年,有人密报孝庄帝元子攸,说元恭不语是有反叛图谋,复说民间传言其有天子气象。元恭惧祸逃至上洛,不久被擒回京城,拘禁多日,因不发一语,且无罪状得免。

闪回结束。至此尔朱世隆欲立元恭,又虑其真不能言,遂派亲信前往寺中探查。

元恭见来人说欲立己为帝,终于开口,答说四字道:天何言哉!

尔朱世隆闻报大喜,于是决意废黜元晔,复立元恭为帝。

时逢元晔出行郊祭,来到邙山南侧。尔朱世隆、尔朱度律等擅作禅让文诰,派泰山太守辽西人窦瑗手持钢鞭,独入帐中见帝。

元晔惊问:卿持兵入见,却是何意?

窦瑗奏道:天意人心,尽归广陵王。望陛下且行尧、舜禅代之事,以孚天下之望。

元晔长叹一声,并不费言,乃索笔墨签署禅文,复用玺印,掷于地上。

窦瑗急俯身拾起,双手捧了,来报尔朱世隆与尔朱天光。

广陵王元恭奉表,辞让再三,后即皇帝大位,改年号为普泰,史称节闵帝是也。

黄门侍郎邢子才起草天子赦文,文中因述及孝庄帝枉杀太原王尔朱荣之事。

节闵帝看罢,摇头说道:孝庄帝亲手剪灭强臣,非为失德之举,只是天意不厌祸乱,故致重蹈当年成济弑杀高贵乡公之灾耳。百载之后史官自有定论,此处又何必再言其事耶。

邢子才:为臣愚鲁,陛下恕罪。

节闵帝不语,因命左右取来笔砚,亲自起草赦文:朕以寡德之身,幸受众卿推举为帝,愿与天下万民共贺。大赦罪人,一依以往定式。

元恭闭口不言八年之久,至此当众开言,并亲书赦文,果然用辞精到,不同凡响。朝廷内外无不欣然,以为终得贤明之君,希望其能使天下太平。

节闵帝为赏拥立之功,遂加封颍川王尔朱兆,彭城王尔朱仲远,陇西王尔朱天光,乐平王尔朱世隆,常山王尔朱度律,时称“五胡王”。

又降封元晔为东海王,赦封高欢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斛斯椿为大都督。复授尔朱兆为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柱国大将军、领军将军、领左右卫、并州刺史、兼录尚书事、大行台。尚觉不足酬其大功,又欲加封为天柱大将军。

尔朱兆终觉不好意思,于是推辞道:此乃叔父临终官职,我何敢受之!

节闵帝信以为然,于是复加尔朱兆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刺史。加封尔朱世隆仪同三司,追赠尔朱荣相国、晋王,加九锡。尔朱世隆请使尔朱荣配飨皇室宗庙,帝欲从之。

司直刘季明上书道:故相国若配飨宣武帝,彼朝并无功勋;配飨孝明帝,则又亲手杀明帝及国母胡太后;配孝庄帝,又为臣不终。由此看来,是无可配飨者。

尔朱世隆怒道:你敢诽谤朝廷重臣,实乃罪该万死!

刘季明答道:臣既为谏议之首,则应依礼直陈意见,如有不合尊意,杀剐任听裁处。

尔朱世隆为其耿直所慑,不敢加罪,终将尔朱荣配飨于孝文帝庙廷。又为尔朱荣在首阳山周公庙旧址立庙,以此表示尔朱荣功比周公。

其庙建成不久,即被一场大火焚毁,片瓦不存,是上天亦不以其为然也。

尔朱兆因未能参预废立谋划,便欲发兵攻打尔朱世隆。节闵帝使尔朱彦伯前往劝说,这才按兵未发。

时有安东将军史仵龙、平北将军阳文义,各率三千士兵镇守太行岭,因当初曾引尔朱兆直入洛阳,尔朱世隆此时便上疏为其二人表功,奏请宜各封为千户侯。

节闵帝览奏,对尔朱世隆说道:此二人对你尔朱家有功,但于朝廷却有大罪。

终未答应。尔朱天光得波斯国进献之狮,遣人送至洛阳。

节闵帝下诏道:神兽被囚,违其天性,故丑奴以其为年号而败,送还给波斯可也。

使者虽然奉旨出京,因思波斯国路途遥远,无法送还,便于中途杀狮而返。有司劾其欺君当斩,节闵帝却又说道:怎可因兽而罪于人哉!

于是赦免使者无罪。节闵帝自负才能,欲中兴北魏,每欲摆脱权臣,自专政事。乃任命青州刺史鲁郡王元肃为太师,淮阳王元欣为太傅,尔朱世隆为太保,长孙稚为太尉,赵郡王元谌为司空,徐州刺史尔朱仲远、雍州刺史尔朱天光二人并为大将军,并州刺史尔朱兆为柱国大将军。又赐高欢为勃海王,征召入朝。

长孙稚坚辞太尉之职,于是改任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高欢接诏不受,自然上表推辞,不肯应召入朝,节闵帝无计可施。尔朱仲远因徐州近于南梁,亦求改镇大梁。</div>

节闵帝又如何敢驳其请?遂诏准其奏,又加封为兖州刺史。

尔朱世隆身居尚书令重职,此时竟不上朝侍奉天子,只在自己家中处理公事,遥控指挥台省众官。从此朝中无论事情大小,若不事先禀告尔朱世隆,有司各部便不敢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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