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田豫走出王家的大门之时,最先看到的就是早已在此等候的李鍪了。
“将军!”李鍪走到田豫身边低声行礼,“南阳郡已经肃清了,大火也已经扑灭了,各路大军在罗翔的指挥下,已经开始去支援四门,驻守城池了!”
“嗯,很好。”田豫点了点头,不吝夸赞,“你现在做事越来越稳妥了,刚刚你怎么不进去?”
“那群宵小近不得您的身,所以还不如在这里盯着,省的有什么不好的人,打扰到您!”李鍪脸上不悲不喜,丝毫没有因为田豫的夸赞而沾沾自喜起来,“那群校事府的人,小人未能探听出他们的来路,只知道是一个大人物!”
“当然是大人物!”田豫呵呵一笑,或许是南阳大局已定,心中不由大为畅快,难得的在路上给李鍪笑着解释了起来,“关于校事府,你可知道他们是如何划分势力的?”
“学生不知!”
“校事府分为天地人三才,其中那广布天下,无孔不入的探子,便都是人字的,其中那梅亭,你身边的这个王盼,还有里面那个老不死的王寰,都是人字之中,其中各州各郡乃至各县都上下等级分明,一人带一人,将咱们大汉那是查的清清楚楚的。
而这人字之中只负责情报收集,看似最为重要,但是里面的人却也是最为凄惨,他们受到的是最残酷的训练,但是他们的待遇却同样是最差的,在江东,在益州,稍有不甚便会身死不说,便是在这偌大的中原,只要被人认了出来,一定会被清理掉,以免误事!
校事府除了人数最多最重的人字一脉之外,更为重要的便是以执行任务为主的天字一门,你之前听孙英所说的那个天三,便是天字一门的翘楚,天字一门不管其他,只负责行动,刺杀,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命令和目标,以及完成它!
如果说人字一脉都是一群默默付出的忠实密探,那么天字一门便是一群为数不多但是冷血无情,实力强悍的杀手,尤其是天字一门的前几位,他们每个人都有绝技傍身,每个人都杀人不眨眼。
校事府有了探子,有了杀手,自然还要有决策之人,毕竟哪个地方都不会缺少天才,除了校事府的首领以外,校事府还有一位府主,那就是校事府地字号唯一的哪一个人,地藏!”
“地藏?”李鍪嘴里喃喃都说到,“里面那位,就是地藏么?”
“地藏是从西域传来的所谓佛学里的人物,有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口号,而地藏这个代号则是校事府的第一人府主留下的,那时候大汉有一句话,不畏曹公,但畏卢洪,卢洪尚可,赵达杀我!
这卢洪和赵达便是校事府的前两个府主,他们一个善于栽赃,一个善于嫁祸,两个人狼狈为奸,将朝堂上弄得怨声载道的,不过他们这么一折腾,倒是顺了那位魏王的意!”
对于这段往事,大家都或多或少有所耳闻,毕竟那两位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了些,当初把军中弄得人心惶惶的,将大汉之中那些还忠于朝廷,忠于皇帝的士卒也好,将校也好,被拿下了八成以上,至于残存的不能说没有,但是绝不敢再度冒头了。
“刚刚那位...就是新一任的地藏么?”李鍪微微回过头,看向了后面的王家大院,现在他们已经离得远了,但是依然能够听到从那里隐隐传过来的真真喊杀之声。
“校事府的地藏...”田豫也是微微一笑,“也不知道这一任的地藏能够给这世间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国让将军认识他?”李鍪从田豫的语气中听出来一股异样吗,仿佛对这个家伙很熟悉的感觉。
“说不得认识,不过却也算得上了解。”田豫点了点头,不否认自己和他相熟,“老夫的确是有耳闻他入了魏王麾下,更是入了校事府,但是没有想到他能够爬的这么快,倒真是不负乃父之名!”
“他也是世家子么?”李鍪听完有些心塞,一个个大人物,一个个青年才俊,都是让他无比羡慕的人啊。
“他可不是你想象中那种世家子,他虽然有个好爹,但是他爹可是一点好处没给他留下,除了一个差点要了他全家性命的烂摊子!”
“世家子还有这么凄惨的么?”
“你以为世家子是什么,都是一路顺风的么,他们享受着风光的同时,也受着更大的风险。”田豫冷哼了一声,“就说这位,他父亲文武双全不说,更是当代的大儒,从出世到去世,一生堪称传奇!”
“这样不好么?”李鍪的父亲去世的早,而且没什么大本事,他一直觉得有这么一个优秀的父亲,一定是极为幸福的。
“这样当然好,但是他脾气不太好!”田豫呵呵一笑,“十常侍当政的时候,他硬刚太监,何进去救他,他痛骂何进愚蠢,董卓进京之后,他大骂董卓无君无父,还当堂拔了剑要和他决斗!”
“这....”听到这里,别人或许还只是感叹这个人性格刚烈,但是李鍪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原来竟是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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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出来了?”田豫笑眯眯的看着李鍪,“看来你老师对你的教育还不错,至少底子够扎实。”
田豫所说的底子并不是所谓的四书五经,礼义廉耻,而是对大势的了解,他们这群人对于儒家经典,百家理论虽然各有所通,但是最为看重的还是一个人的品格和眼光。
若是目光短浅,人品奇差者,学的越多,祸害越大,所以管宁育人先讲论语,诗经,以及春秋,这不是因为他是大儒,单纯是因为论语明做人,春秋明大势。
“先生教诲,学生自不敢忘!”李鍪现在这个样子若是让管宁看见了绝对会大皱眉头,但是这么恭谨谦逊确实深得田豫的喜欢,毕竟老成持重之人在官场之上,更加会博得好感。
管宁扶着长须,哈哈大笑,“哈哈,你现在这个样子才对,这才像个成熟的年轻人!”
“卢子干当代大儒,更是和管师师出同门,更是出任庐江深得民心,平定黄巾军功卓越,便是董卓也不敢轻易对他下手,他虽是世家,但是确实靠着自身的实力,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对呀,卢子干是个很优秀的人,只不过脾气不好,或者说,这是个直人,他不屑于去做任何不法之事,见到不平就要去管,只可惜他这个性子确实是给他的子孙后代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啊。”
“地藏,就是卢师的儿子么?看着,很年轻啊。”
“地藏,或者说卢毓,他是卢子干的幼子,卢子干死的时候,卢家子还没出仕,特别是卢子干最后的一个职位是袁绍的军师!”
“难怪~”李鍪叹息一声,“卢子干死了之后过去惹了一堆的麻烦啊!”
卢子干一死,他那些大儒,名将的名头都已经随风逝去了,但是他的仇人可是还活着啊。
虽然十常侍没了,何进没了,董卓也被点了天灯了,但是袁绍也没了,作为袁绍的军师后人,在曹魏麾下怎么可能受人待见!
“卢子干一死,大儿子还是个蠢得,满脑子儒家经典礼义廉耻,除了这个什么都不知道,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让本就失去了顶梁柱的卢家更是雪上加霜!
大家本以为卢家就此落寞了,谁知道天不亡他卢家,卢毓这个怪胎横空出世,或许是这个家伙收了太多的欺负和委屈,他那张礼义廉耻的脸下面藏着一个十分诡诈的心!
平常人家都是长兄如父,撑起来一个破败的家族,但是卢家恰恰相反,卢毓一个幼子一路帮扶着他的大哥大嫂,还要四处拉拢他那个父亲之前的故旧,也真是难为他了!”
田豫的感叹也将李鍪的思绪带了进去,一个和黄敢差不多大的孩子,四处奔波,四处求人办事,只希望能够让自己的家族延续下去,让自己的兄长过的更加滋润。
这其中的艰难,就算李鍪是一个外人从来未曾见过,也能够想象的到。
“唉,卢毓,真大丈夫!”这句感叹李鍪说的真心实意,之前因为他是校事府的人,对他一直没什么好感,但是现在知道他的过去之后,李鍪虽然还是不喜欢他校事府的身份,但是对于卢毓这个人,还是极为佩服的。
“好了,咱们到家了,战事也结束了!”
田豫止步,四周那一直隐隐传来的喊杀之声已经彻底消失了,看着面前那郡守府的牌匾,第一次觉得这个牌匾这么顺眼。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那些校尉将军吧,想来候音的那些麾下对此应该也是轻车熟路的,汉隆小子,去看看候音还活着么,若是还活着就去将他找来!”
“诺!”
当李鍪找到候令的时候,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遍地都是尸首,有贼寇的,有候令麾下士卒的,还有穿着百姓服饰的南阳义卒的,数都数不尽的感觉。
“候谦呢?”李鍪在路上已经知道这次南阳郡城损失惨重,候谦更是直接身死,但是对于这个只见过两次的汉子,他还是想要拜祭一下,这是应有的尊敬。
候令惨笑一声,伸手指着那沉重的千斤闸,语气十分的平淡,“就在那下面,想来就算将千斤闸升起来,那分辨不出他的模样了,我已经去让人去找衣物了,想给他弄一个衣冠冢,立一块无名碑,方便我等祭奠。”
“为什么要弄无名碑?”无名碑是说这个下面埋葬之人不配受人供奉,不可以自己名字见人,只写生平或者悼词,不写姓名,不写子孙,是一种很丢人的方式。
“我等都是南阳的叛逆,能有一块土地埋葬我等的尸身已是万幸了,至于其他,不再奢求!”
候令说的很淡然,仿佛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就好像他说的不是自己是叛逆,是一个英雄一样,可就是这种淡然,这种平静,在李鍪的眼中,却是让他感觉这么可悲。
“你们不应该是叛逆!”
候令看着李鍪,虽然他们年纪相仿,但是候令的经历和厮杀远不是李鍪可能比较的,看着一脸真诚的李鍪,候令开心的笑了起来,“能听到这句话某家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但是小兄弟,以后这句话不要再说了,你不要给田豫大人招惹祸事,他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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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鍪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候令已经不想再和他继续谈论这个问题了,“田豫大人想要做什么,你来找某家应该是奉了他的命令吧。”
“田豫将军请少将军去一趟郡守府,有要事相商,至于南阳城防之事,暂时交给您麾下的将校和南阳义卒!”
候令点了点头,看到吴宪和叶开这两个家伙现在的样子,也实在是没办法继续大包大揽了,微微伸手招呼过传令兵,“去找到罗校尉,让他接手南阳郡城防之事,现在人手既然足够了,便让一些兄弟退下来好好休息,等我回来了,咱就就该走了!”
传令兵看着也十分疲惫,看着一脸虚弱仍然强撑着的候令,蠕动了一下嘴唇,还是只大声说出了一个“诺!”
等传令兵走之后,候令一脸歉意的看着李鍪,“实在是抱歉啊,小孩子太累了,有些恋家不想走,让你们见笑了。”
刚刚赶过来的黄敢也看着那个跑远的身影,若有所指的说道,“你们本就不该走,你们才是南阳郡城的守卒,你们本就应该在这里。”
“哈哈,多谢了,快走吧,莫要让田豫大人等急了!”
一行人来到郡守府的时候,校事府的人已经接手了南阳郡守府的防御,毕竟自家的府主就在里面,将防守交给别人,校事府实在是没这个规矩,对此田豫也是不去管他,一副任凭施为的样子。
“国让将军,我等回来了!”李鍪交令之后便自觉的站到了田豫的身侧,隐隐的侧过身子,既防备着田豫的身后又能随时冲向不远处的地藏,这是他刚刚学会的习惯。
“候令,见过田豫大人,见过...这位大人!”路上李鍪已经将地藏的身份告诉了候令,但是候令仍然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对着地藏简单的行了一礼。
地藏也是一脸的微笑,仿佛他的脸上只会这么一个表情一样,他这个样子总是让李鍪想起另一个人,另一个远在关中之地的人来。
“候令少将军,自幼体弱多病,常年药不离口为南阳世家所无视,曹仁围困南阳之时,候令以病弱之躯登城,以病弱之躯杀敌,状若疯狂,杀敌数十,勇武之名响彻南阳,事后更是流亡在外,带领候音麾下余孽,与各路盗匪交战,保得南阳安危!”地藏先是笑着说了候令的生平,然后对着候令微微拱手说道,“某家地藏,校事府之人,见过候令少将军!”
“校事府的大人,”候令也再回了一礼,“我等只不过是一群余孽之辈,田豫大人便能对付了我等,又何必让你们校事府出手呢,这也太高看我等了吧。”
“你们这些人,的确是不值得我校事府出手,更不值得我亲自过来!”地藏含笑点了点头,竟然十分赞同侯林的话,“南边的孙权,西边的刘备暂且不说,便是现在已经和于禁交上手的关羽就够我等头痛的了,哪里有心情管你们这群家伙。”
地藏说的十分不客气,但是却没人可以反驳,作为校事府的府主,出去魏王和首领以外,最为位高权重的一个人,便是现在类似“监国”的世子曹丕都无权命令的一个人,的确不会把一群余孽放在眼中。
“既然如此,那今日让某家在此是何意?”候令淡然的抬起头,目视着跪坐着的地藏,“若是无事,我等还想早日回归,就不在南阳郡给田豫大人制造麻烦了!”
“回归?归哪里?荒郊野岭还是世外桃源?”地藏微笑着,“说实话,若非是朝中有人为了尔等去魏王那里死谏,我就算再清闲也绝对不会亲自来南阳跑这么一趟,还差点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
说这句话的时候,地藏微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李鍪,又看了一眼田豫。
“大人说笑了,我等不过是一群余孽,就算说我等是孤魂野鬼也不为过,怎么会有什么朝中的大人物为我等说话,就算真认识什么大人物,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帮助我等,您就莫要戏耍我等了!”
“你的确是不认识什么大人物,但是不代表某些人不认识啊!”地藏若有所指的笑了笑,“对不对啊,田豫将军?”
“唔~”田豫抚着长须,微微笑了笑,“老夫只不过是写了一封信诉了诉苦罢了,顺带问问某个老家伙死没死,结果发现他还没死,还真是让老夫很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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