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卫瀚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幼小的他曾经想过,自己长得究竟像谁。这或许是每一个孩子都认真思考过的问题,但他并没有答案。每天能见到的歇斯底里的母亲脸色惨白,瘦骨嶙峋,浅蓝色的眼睛没有任何光泽,棕色的头发乱得就像蓬草一样。偶尔她心血来潮也会收拾收拾自己,露出笑容,但笑容里仍然带着多年沉淀下来的阴暗,让他不敢看,也不愿意看。那么,父亲呢?除了一个模糊的脸孔,像小山一样健壮的身影之外,什么也没有留给他。
是的,他觉得,自己长得既不像母亲,也不像父亲。他就是他,就是名叫卫瀚的白虎兽人。他们除了生下了他,和他有什么关系呢?是的,他们生下了他,但是抛弃了他,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这样很好。
但是,事实上,他也很清楚——尽管自己很想完全抛掉这两个人,抛掉“父亲”、“母亲”这两个名称所代表的一切,却做不到那么潇洒,做不到真的什么都不在意。无论是在拥有心爱的豹族少年和宝贵的家庭之前还是之后。
血缘的纽带带给一个人的影响,是复杂的,是纠结的,是由无数细节和渴望组成的,是莫名其妙的,是无法完全割断的。即使他现在生活得无比幸福,想不起来那些事情,但也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卫峙对他来说就像个陌生人,但也是个经常让他情绪莫名起伏的陌生人。
至于母亲,他始终无法忘记那张瘦弱扭曲的脸庞,也无法忘记被抛弃的痛苦和恐惧。在释怀她和他没有办法共处之前,他恨过她,刻意遗忘过她,也迁怒到了所有的雌性。想通之后,他的心里仿佛已经平静了,但当她再度出现,就像一块巨石砸了下来,顿时波涛汹涌。
卫瀚望着面前这张与其说熟悉不如说陌生的脸孔,心里百般滋味涌了上来。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能在旅途中遇见她——母亲,这个词所代表的一切,和这个人有关的所有记忆,他都已经锁在自己心底最深处了。现在,这些东西都突然翻涌了出来,就像夏季暴雨倾盆下猛地涨起的潮水,浩浩荡荡地冲破了他心里的藩篱。有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
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其实才是最真实的反应。卫瀚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如实地反映着他现在的心境,充满了复杂和迷惘。
棕发的雌性也一样,神色里既有惊喜,又有担忧,更充满了矛盾。她的面貌看起来并不比身材高大的年轻兽人年老多少,浅蓝色的眼睛几乎是贪婪地打量着虎族青年。仿佛不满足于只是看着,她踮起脚尖,试着伸手碰触那张俊美的脸庞。然而,虎族青年几乎是本能地偏了偏头,躲开了她的碰触。
棕发的雌性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一片惨白。她咬了咬嘴唇,挣脱了虎族青年的手,转身迅速地跑进了人群里。
卫瀚幽蓝色的眼眸微微动了动,慢慢地垂了下来。
一直在旁边望着他们的秦笙忍不住迈出了一步,想了想,却又停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动摇的样子,仿佛已经坚硬得任何武器都劈砍不开的外壳突然张开,露出了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他觉得,他可能需要一个人独处一会儿。
可是,虎族青年就这样站在那里,周围的热闹不但没有感染他,反而映衬得他更加孤单萧瑟,甚至有点脆弱的意味。
豹族的兽耳青年突然蹲下来揉了揉两只幼崽的小脑袋,示意他们跟在自己身后。然后,他伸手牵住虎族青年的手,拖着他走向他们暂居的大帐篷。
虎族青年默默地跟着他走着,穿过形形/色/色/的人们,嘴角微微地勾了起来。
把两只幼崽留在暂居的大帐篷里,秦笙牵着卫瀚顺着帐篷另一侧的通道,来到邻近冰冷而安静的闲置帐篷中。
闲置帐篷里没有火堆,一片黑暗,温度也非常低。从温暖的地方来到这里,秦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还来不及感受到更多寒冷的侵袭,下一刻,卫瀚就紧紧地把他搂在了怀里,嘴唇印在了他的颈边。
“她过得很好。”停了很久,虎族青年的声音才再一次响起来。“比我记忆里的任何时候都要好。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漂亮的样子,脸色红润,眼睛明亮光泽。原来,我真的长得像她……”最后一句话,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秦笙静静地听着。第一次到虎族部落的时候,他就听他说过那些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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