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听得有人叫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声音真挚恳切,宛若年迈母亲呼喊着多年不曾回家的游子。行空大怒,东张西望,却不见一人,但那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好像就躲在他的身后。行空暴跳如雷,对着那个看不见之人拳打脚踢,叫道:“和尚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日子快活得紧,为什么要做个处处受气的老实人?”众人见他上窜下跳,暗道:“他是不是疯了?”
忽然之间,混沌之中射出一道光,定定落在他的脸上。行空发现这束光色彩斑澜,竟是不同颜色的光线组合而成的。有象征简单纯洁的白色,有象征活泼张扬的红色,有象征自由清新的蓝色,有象征灿烂辉煌的黄色……唯独没有象征邪恶无情的黑色。行空循着光束往上望去,见得叶枫脑袋悬浮在五颜六色的光芒上面,居高临下看着他,满脸怜悯同情。
叶枫缓缓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声音温柔动听,听在耳中,说不出的享用。行空怔了一怔,怒目圆睁,道:“我就是要做坏人,我就是不放下屠刀!”蓦地拔起身子,双掌朝叶枫击去。就在此时,那些光线收拢一起,幻化成一只黄澄澄的大钟,从上而下,除除落下。行空无处躲避,光头与大钟相撞,顿时一跤坐倒在地,眼前金星乱冒,半晌回不过神来。
众人哈哈大笑,行空定了定神,摸摸光头,目露凶光,道:“和尚不服!”挣扎着起来。兴许是筋疲力尽的缘故,刚一站起,双脚打滑,又一屁股坐了下去。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叶枫叹息道:“你还要执迷不悟么?”张开的手指慢慢屈起。坐在地上的行空只觉得四面八方皆有源源不断,向他涌来的力量,自己倘若不加抵抗,便将被浑厚无比的力量挤压成肉饼,或者是粉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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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空四肢张开,连脑袋也伸得老长,不让这些力量接近他。哪知他根本就无能无力,伸展出去的四肢当即被逼近的力量推得缩回,整个人慢慢从坐着的姿态,转化成双手抱头,脑袋陷在两膝之间的蜷缩之势,嘴里发出长长短短的叫唤,似在承受莫大的痛苦。叶枫柔声道:“你服是不服?”行空道:“和……和……尚还有一……一点不服……”语气苦涩艰难,似乎随时会一口气续不上来。
叶枫笑道:“你一定会服的,我吃了你的狗肉,就要帮你的忙,做人要晓得报恩,是也不是?”行空紧咬牙关,气喘吁吁道:“和……和尚……”说话之间,听得嗤的一声,后背僧袍裂开,露出好大一块肌肤。众人见得他原本鼓起的肌肉,此时起伏不定,深凹进去,似风吹过的风浪,方知他是被叶枫的内力逼迫成这个样子。行空道:“和……和尚受不了啦……和尚服了……”叶枫笑道:“很好,很好!”摊开手掌。
行空只觉得无所不在的压力倏然消失,立时筋骨伸展,肌肉放松,通体舒畅,情不自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叶枫慢慢走近,右手放在他头顶上。行空盘膝坐下,双手合十,低眉垂目,嘴里低低念着佛经。叶枫伸出另一只手,取出行空怀里的狗腿,咬了一大口肉下来,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将狗腿递到行空身前。行空凝视着泛着油光的狗肉,脸上肌肉微微抖动着。
叶枫笑了笑,笑容中充满了无法形容的伤感,道:“我已经陷得太深,不能退出,但是你能。”他现在是制约各方面力量的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谁都不敢贸然将他一口吃掉,除非大家抱着自我毁灭的疯狂念头,强行重新洗牌,否则他只有奉陪到底。行空霍然抬头,盯着他说道:“你为什么不成佛?”叶枫眼中似有泪光闪动,道:“我出卖过朋友,杀错过人,伤过别人的心,我只配下地狱啊!”
行空道:“你做过的事,我也做过,你是不是看错了人?”叶枫叹息道:“至少你可以放下屠刀,我还要继续杀人,不管我愿不愿意。”行空大声道:“那你岂非成了十恶不赫的大魔头?”叶枫默然,如果因为他的存在,各方面势力能够相互制衡,不敢轻举妄动,能够少死一些人,他不在乎再多背负一个大魔头的称号。
东方一鹤忽然道:“但是你也成不了大魔头,因为你还有良知、底线,所以你只能在神魔之间苦苦挣扎,活得生不如死!”行空大声说道:“你说的不错,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夺过狗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吃得干干净净。叶枫又笑了笑,欣慰的笑。行空一跃而起,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叶枫眯着眼,道:“那是必须的。”行空道:“只要你还活在世上,和尚我决不做一件坏事。我走了。”油腻的双手在光头上擦了擦,迈开大步,向前而去。
公孙娇幽幽道:“小鬼头,我也该走了。”叶枫不由眼睛一亮,这才发现她扔掉了那件有几十个口袋的衣裳,脸颊不知何时涂上绯红色胭脂,真似一朵等人采撷的玫瑰。公孙娇道:“我现在又老又丑,哪个男人瞎了眼会要我啊?”叶枫笑道:“正值蜜桃成熟时,抢手得紧。”公孙娇“呸”了一口,道:“不正经。”脸上堆满笑意。叶枫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眼皮上点了点。公孙娇横了他一眼,吃吃笑道:“真是啰嗦,我晓得了,眼睛要放亮点,要找个忠实稳重的男人,不要上那些油头粉面的小白脸的当!”挥了挥手,潇潇洒洒的去了。
顾先生慢慢走了过来,脸上充满了愧疚,道:“我一直以为书读得多,是个聪明人,现在我发现自己错了。”叶枫道:“书是死的,人是活的,道理要慢慢领悟。”顾先生叹了口气,道:“可是我早已经死了。”说到了字,手中捧着的《论语》,化为粉未,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叶枫道:“大好河山,你应该到处走一走。”顾先生道:“青蛙应该从井里爬出来,去见识一下世面了。”辨明方向,往东而去。东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一人奇道:“姓顾的不是去过很多地方么?”另一人道:“或许他从没用心感受过所走的路,他看不到路边花朵绽放,树枝长出新芽,听不到鱼儿在水里产卵,小蝌蚪长出手脚的欣喜声,心不在焉的人,眼中怎能看得到世界精彩?”严厉从泥土中钻了出来,脱臼的双手已经被他自己接好,脑袋垂得低低,不敢与叶枫的目光相接触,道:“我实在太争强好胜了。”叶枫道:“争强好胜并不是坏事,就看你用在什么地方。”
严厉深深一揖,道:“我明白了。”叶枫反问道:“你明白什么了?”严厉苦笑道:“我老家有几个恶霸,横行霸道十多年了,乡亲们一直敢怒不敢言,我正好有替他们出头仗义的本领,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父老乡亲都保护不了,做再轰轰烈烈的大事又有什么意义?”叶枫道:“难道你不再想念这个江湖?”严厉叹了口气,道:“叶落归根,是时候回家了,假如你有机会路过我故乡,务必要到我家喝几碗自酿的糯米酒,吃几块味道精美的酒糟鱼。”一边说一边走,顷刻间不见踪影。
杨潇霆扛着长枪,一言不发,径往西方行去。叶枫忍不住问道:“难道你没话对我说么?”杨潇霆收住脚步,道:“杨家子弟,混迹江湖,已经是件很可耻的事了。”他抽出悬在腰上的刀,舞了几下,道:“这把刀是用来抵御外敌,保家卫国的,不是用来为虎作伥,残杀同胞。”叶枫道:“听说最近边疆不太安宁?”杨潇霆道:“谢谢你唤醒了我沉睡的心,我知道该为谁流血,为谁而战了。”
叶枫目送他远去,觉得快乐如潮水般袭来,情不自禁放声长笑。他当下的能力,并不足以改变世界,但能感化自己所接触的人,也是极大的成就。倘若每个人都有他的想法,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世上岂非少了许多悲伤,多了许多温暖?东方一鹤看着坐在台上的三巨头,冷冷说道:“三位的脸皮当真够厚,这时候还能心安理得坐着,佩服佩服。”苏云松哈哈一笑,道:“苏某不是来了么?”纵起身子,轻飘飘的落在东方一鹤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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