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还在月子里的魏清媳妇,大早上叫男人给儿子换尿片,那边笨手笨脚换好,她又开始日常地碎碎念“嫁给你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玩意,老娘算倒足八辈子的霉,坐月子呢,讨碗热水都要等上半天,哪曾放在心上、当自家人看待?可知那贱人随公学里老东西,已得学妙法了?你这里倒金贵,藏着掖着,只不点头。”
恰好,曹四已引和尚沿东正街过来,指着说这家也是四门村来的,和尚就在门外坐下,扬声叫“居士,和尚上门赔罪!”
不用他叫唤,内进院里,魏清也已知晓,媳妇咒声里,面上难得露出些笑。
先到外间铺子上,拿了雕的那只木鹤,又折身回内院。
魏清搬进城一年多,虽是认识,但曹四与他从没说上话,只晓得冷冰冰的一个人,瞧见到铺上一趟,又折进里间,还以为又与别家一样,地仙禅师要白坐一日。
左右已引到门口,余下不关曹四爷的事,无须再干陪着,他就道“禅师您忙着,我酒楼看师父去,晚间那碰头。”
待和尚点头,他就往酒楼走。
胖和尚不是不沾荤腥,但更爱吃素些,恰好酒楼大掌柜有那手艺,所点肉食,大多还是曹四受用。
其实无须蹭地仙的席,酒楼、饭馆这两处,曹四都能凭脸混着吃喝,从不花银子,只须小心,剩下的酒莫被师父诓走就行。
但于泼皮而言,在地仙那蹭到吃的,同席并坐,往后夸嘴时,方有面儿,便要天天等着。
回木雕店后院,魏清将襁褓中孩儿从他娘身边抱开。
看他抱孩儿,手里还拿着连鞘剑,床上年轻妇人问“没用的玩意,你要做甚?”
魏清抱着孩儿,剑放在桌边,把那亲手雕成的木鹤,放进襁褓边上,凑冷脸过去,贴贴婴儿的脸,终于开腔“你可晓得,年前,我就已晋九阶?”
平日三五天,都听不到汉子说一句话,今日难得开口,说的却足意外,媳妇儿先是一喜,接着又不满“你瞒我作甚?”
魏清道“因你晓得了,先要去坤道府招摇显摆,过不了三五日,又得旧态复萌,闹成不可开交,说有何益?早丢不起那人!”
这话,让他媳妇双眼几乎冒出火,从床上撑起身,厉声喝问“喂狗的木头,老娘哪丢你人了?”
魏清背对妇人,把孩儿放在桌上,眼神有些不舍,嘴上道“只恨自家眼瞎,挑着这般个晦气婆娘,只与我闹,本也没啥,但魏家剩这点骨血,要由这长舌泼妇养大,非成个废人不可!”
妇人听得背冒寒气,赤着脚,从床上跳下,想去抢孩儿。
魏清并不回头,但依在桌边的剑,倏然间,已只剩剑鞘。
下一刻,剑光闪现。
从妇人脑后刺入,破喉,绞碎舌、牙,再从口里穿出。
她喉咙里只有“嗬嗬”声,再发不出别的音。
仍背对着,魏清再道“为我生下孩儿,我却亲手杀你,很对不住,今日我若不死,逃亡在外,逢节也给你烧纸;要是死了,埋一起,任由你咒罢!”
妇人一只手,从后搭上他的肩,但已软无力,扳不动。
等她彻底软倒,魏清抬起头“城隍,还请转告商老夫人,是她儿子诓我等到此,我这孩儿,请帮着养大,就不相欠!”
说完,不再顾桌上的孩儿,眼又变回冷漠,自提剑出门,双脚一蹬,高高腾跃飞起,再落下,两脚已踏在铺面外青石板上。
后院里动剑,街上那地仙和尚,已是惊觉。
而商大娘、酒道人、屠壮、董策等,得城隍示警时,各还在家。
魏清出手突然,没谁能救他媳妇,待与和尚对峙上,却不知御宝器过来,该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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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雕店铺门外,对着和尚,魏清冷声道“连我爹娘兄妹在内,四家门派丢了上千条性命。大和尚,你修为高,远道来此,我等要没一个敢出剑相向,想要遭你笑话?”
胖和尚脸色凝重,双手合十“居士,当初那场冤孽,确是本寺的大罪过,但求个恕罪,若有所请,万难的事儿,和尚都能应!”
“我魏清,万事不求人,只家破之日起,曾立过誓,愿这一世,终有铲平挖耳罗汉寺之日,和尚能帮么?”
让和尚竖起眉“蚍蜉撼树,莫惹罗汉动怒!”
“秃驴,那就请接我的剑!”
刚杀过一人,但再度亮出的无畏剑上,寒光莹莹,并未沾上一滴血!
二十年恨意,尽积在剑上,修得道意之锋锐无匹,便地仙五阶的大和尚,也是生平仅见!
“嘙!”
“兹……”
和尚双钹合拢,见之晓其名,一曰正法,一名雅音。
是两件宝器,合拢时,清脆的钹击声响,震得魏清耳膜破裂!
但无畏一剑,双钹竟不能合定住,道意摩擦的尖刺声中,一剑穿透,剑势再直进,贯穿胖和尚心胸!
刺入肉躯中,那剑上锋锐道意,还在不停绞杀和尚神魂!
再给此子些年,晋成地仙,必是一方大孽,本寺之大患!
倏然间,被重创的胖和尚消失不见。
只那不沾血的无畏剑,凭空立着。
地仙之躯,能躲入命物,但正法雅音,难猜哪一钹才是他的命物!
“既有好本事,和尚便不学菩萨低眉,再显金刚怒目!”
“嘙!”
两片铜钹,凭空再敲击一下,震得魏清立足不稳。
他这初成的九阶,除道意惊人,人仙之躯还是太过单薄。
正法钹往魏清脖上飞掠!
西正街那边,绣花针、剁骨刀“嗡嗡”响着,疾飞而来;北边飞来本正经注,还在半途,书上先飘出许多文字;兽皮店门前瓦上,屠壮弯弓搭箭,暴喝“和尚留人!”
离木雕店最近的,是对面的陶器店。
一口大土坛,无声无息地出现,就要把魏清罩住。
但地仙五阶与新晋一阶的差异,是那雅音钹凭空闪现,飞掠过后,带走颗头颅。
忘情坛下,只罩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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