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方尺的衣着,与白天所见的不同,他换了一身北方民族服饰。
狼皮做衣,灰毛森然。黑布做裳,短不及膝。裤脚束缚,长靴厚底。这样一身装扮,不惧严寒,便于骑射,与毋人,尤其是锦衣纨绔,差别迥异。
远界见了,结合对方昼间所言,心知他定是特有其意,不是以一个普通同学的身份,也不是以一个大毋藩邦友人的身份,不是单纯为了结交新晋的三师兄而来。
“施师兄请进。”远界迎他进得院内,未改称呼。
施方尺拱手笑道:“见过三师兄,三师兄以后,不可再叫我师兄了,方尺不敢受礼。”
“那我便称施兄为公子。”远界一边说着,一边引领对方到自己的居室说话。
施方尺笑着摇头,“在下以为,我二人之间,不必拘礼。我雨隆部,虽年年向毋王纳贡,吾父也受了爵位,口头称臣,但二者关系,貌合神离。北方大族,不过是一只,毋王暂时吃不下的熊而已。
“公爵和施姓,乃毋王所赐,虚假的恩惠,不提也罢。我家本姓祈邛,木塔挪氏,三师兄若是嫌记得麻烦,以后直呼方尺便可。”
远界明白对方的心意,是在说,雨隆部与大毋,迟早剑拔弩张,虎熊之间,必起争端。虎视眈眈,可熊也不是吃素的,绝不坐以待毙。
而毋王赐的爵位、姓氏,在他心中,视如粪土。若别人知晓这一点之后,仍以此称呼,反而有侮辱之嫌。
“那么方尺兄,以后也可以叫我远界。”
施方尺又摇头,“不可。三师兄就是三师兄,可不能因念同席友情,而跌了身份。我今夜造访,也正为此而来。意在提醒三师兄,今后当与众师弟保持距离,尤其是各世家公子。”
远界略感疑惑,他已心知,施方尺白天说那话,就是在拉拢自己,而现在又来,显然也有此意。
但为了拉拢一个人,就着急劝人同其他势力划清界限,就不怕适得其反吗?
转念又想,对方应该不是个心思毛糙、处世稚嫩之人。
反倒是自己,虽有海量知识,但与人相处的经验,从真正记事算起,不过区区三四年,人世间,还有太多不懂的。
姑且先听听对方怎么说。
“方尺是叫我疏远同院师兄弟们?从此做个高高在上的三师兄,以此弱化奴后的身世?”
施方尺扫视一眼门窗,确认都关严了,隔墙无耳,然后欠身,靠近他一些,才悄声说:“重点不在高高在上,而是,你不能亲近任何一方势力,让人以为你选了边、择了主。
“从你成为三师兄的这一天起,无论大毋,还是藩国,朝野内外,都想笼络你,为己所用。他们的家族彼此之间,背后多有摩擦,明争暗斗。你若交好任何一方,势必得罪其他各方。”
远界心想:“那我干脆跟谁都好,左右逢源,八方周旋。既然想拉拢我,肯定会给我好处。对付这种人,不用客气,只管吃他们的,不还账就是了。顺便,我还能摸清朝中局势,打听毋王的喜好。有十年八年的准备时间,商渊的狗头,定能手到擒来。”
正想着美事,就听施方尺又说:“相反,三师兄若是想八面玲珑,讨好所有权贵,得了好处,却又不明确立场,定会事与愿违,成为豪门公敌,得不偿失。那——”他进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复国雪耻、还宗奉祖,便无从谈起了。”
远界心中一惊,暗想:“你在脑子里装了窃听器?”
“公子……方尺,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他反驳对方的话语,说得略显结巴,少了几分底气。
施方尺大笑,令他更加脸红。
“三师兄见怪,我当然不会以小人之心揣测于你。三师兄虽年幼,但心智早已不凡,什么学问都是一点即通,什么事情都是一看即破,岂能像我方才说的那样狡黠。是我多虑而嘴快了,见谅,见谅。”
尴尬的气氛稍稍缓解,远界也小声说话,用谨慎的眼神看着对方,“复国雪耻,还宗奉祖,方尺安知吾有此心?我不过是个八岁孤儿,早已无父无家,安贫乐道,并未想过什么宏途大志。弗家祖上伟业,悉已久远,与我无关。为何,兄以为,可结盟?”
“我说过了,三师兄心智非凡,绝不是普通小童。你今日虽无依无靠,将来却前途不可限量。
“若三师兄有心入世,早晚可推翻暴君,重建王朝。
“若三师兄只想出世成仙,那也必有一番人间因缘。汝之仙威大能,可助天下太平,黎民可活。
“我今日初见三师兄,便看得出,一个父辈才赎了身的奴儿,浑身上下,却无半点奴颜贱骨。反而器宇轩昂,有着文韬武略、英雄气概。武功内力又如此深厚,可见家族底蕴尚在。你不是无父无家,而是父家在心,全寄托于你一身。”
对方话已至此,远界不好再讳莫如深,实话自是不便和盘托出,但态度上,已用不着再过分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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