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在旁人眼中, 多是无欲无求的神仙之概。
衣饰的话,只要整洁得体、符合官位品阶即可, 从不追求华服美缎;膳食的话, 口味偏清淡一些, 能够饱腹就行;出行的话, 车架坐得, 马也骑得, 毫不挑剔,更不在意排场;住宿的话,只要有张像样点的榻,带上那软乎乎的羽绒枕和被褥,就心满意足。
不好美酒, 不贪美色,不重权势,真真是无懈可击。
而有幸同他走得最近的那几人, 譬如吕布郭嘉贾诩一流的, 则知道得更多一些。
燕清喜洁得厉害, 虽不是半分都将就凑合不得的严重程度,却总是最大程度地要保证一切都干干净净的。
要有个正经住所,好好安顿下来, 一日里就要沐浴三回。
若身在军旅,念及取水不便, 减到一回, 他也能忍得。
是以吕布一听马探回报, 道不远处有处热腾腾的温泉时,头个就想到了主公。
果然不出他所料——燕清一听,虽面上表现得不明显,眼底微微放光,紧接着毫不迟疑地应下了他所提的就地修整一番的建议。
待军帐扎好,燕清就迫不及待地带上换洗衣物,领着一队亲兵护卫,直往那泉眼所在去了。
吕布默默地一句话也没说,行在前头排查危险,为燕清探路。
果然离得不远,没多久就真正到了地儿。
吕布一边派人去四周围好,一边亲自试了试水温,将手往里头一探,蹙眉道:“烫了些。”
燕清假作淡定地在边上等着,这会儿听吕布流露出些不赞同的意思,哪里还稳得住,立马道:“我来。”
他走到边上,单膝跪下,挽起宽大的袍袖,徐徐探入一截腕,眉目瞬间舒展开了:“这分明刚刚好,哪里算烫了?”
吕布凝眉。
这温度对他而言,的确是合适的,但自己皮糙肉厚,主公却娇贵得多,如何受得这烫?
但燕清执意如此,吕布也没办法。
要是多嘴多舌,怕还会遭了主公烦弃。
吕布淡定道:“若主公不嫌,布愿帮您更衣。”
燕清心心念念的都是近在咫尺的温泉,闻言只随口道:“不必,我自己来就行了。”
要是穿起来,倒是真需下人帮助,可光是脱的话,燕清自认还犯不着非要别人代劳。
况且此地也无外人——护卫虽在附近,却只围在外圈,看不到这里的情况。
就只有吕布,而他俩都是大老爷们,根本没必要扭扭捏捏,胡乱害羞,非让对方避开不可。
燕清心里坦荡荡,动作也半点不慢,话正说着,就已大大方方地将虎裘的系带给解了。
再将腰带一松一扯,厚重的外袍就落了下来,只剩一件单薄的丝绸里衣。
雪虽已停,地面积雪仍重,燕清被冻得打了个寒噤,也不除了最贴身的那薄衫,直接踏了进去。
——太舒服了。
沐浴在蒸腾热气中,浑身浸泡在暖融融的水里,快意似电流一般窜遍四肢百骸,不像浴桶的狭小窄仄,可尽情舒展修长手脚。
直叫燕清舒畅地喟叹一声,满足地眯起了眼,这才慢条斯理地将那湿透了的里衣给脱掉。
他在这怡然自得,还在岸上的吕布则已看得双目发直,口干舌燥。
吕将军生得一双神射手必备的利眼,区区氤氲热雾,自然也未能成功阻隔,足够看得一清二楚。
刚主公毫不避讳他,直接当着面就宽衣解带,进入泉中,使他目瞪口呆之余,也忘了伸手去帮忙了。
等他醒悟,为时已晚。
暖泉中人眉眼温润,瞳色极深,唇角微弯,弧度和煦可亲;面庞似无暇美玉,俊雅绝伦,如琢如磨,一颦一笑皆可入画;有肤细腻白皙,如遭月华洗练过一般,几可欺霜赛雪;还有乌发如瀑,湿漉漉地垂落下来,缓缓散入水中。
在如此迥异而对比鲜明的黑白两色间,是深陷的精致锁骨,上盛几颗晶莹水滴,淡化了气势中所蕴含的冷锐霜雪,使观者心尖发颤。
要命。
吕布睁大双眼,直到发涩发干,才稍微回过神来。
方才有那么一刹,在脑海中倏然冒出的念头,直叫他如坠冰窟。
不由得揪了揪狂蹦乱跳,压根儿平静不下来的胸口,仍抑制不住地感到惊诧万分。
自个儿这是怎么了?
主公生得再清美秀逸,使人心驰神往,那也是神仙中人的飘逸绝尘,谦谦君子的钟灵毓秀,还是个同他一样的大好儿郎!
莫不是太久未成亲,才会如此这般……
见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还在朦胧白雾里杵着,于原地一动不动,燕清一边凝然注视着他,一边心情极好地招呼道:“奉先不如也一起来?”
吕布兀自心神不定,便纹丝不动,宛若未闻。
燕清潜意识里就没想过吕布会宁可站在那里无聊地守着,也不肯进来同他共浴。
于是当是自己声音太小了,吕布没听见才没反应,便将声一扬,再问道:“奉先,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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