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第一个听到风雪中传来的梆子声的人。
现在的城市中,能够听到过梆子声的人已经是凤毛麟角了。但在某些个不算太现代化的乡村、尤其是山村中,梆子声就代表着平安、代表着夜晚的宁静,也代表着守望相助。
我当时就觉着有些纳闷?
我们手中的地图都是相当精确的,甚至连一条密林中的季候河都有准确的标识,可没见地图上标明在附近有什么山村啊?
我就抽出腰间的匕首使劲敲打着枪刺,希望这金属敲击的声音能穿透漫天的风雪,传到那敲击梆子的人耳中。
梆子声也就越来越近了,当白茫茫的风雪中走出来四个裹着大衣的雪人时,所有的兄弟们都险些惊讶的呼喊起来。
那手里拿着个梆子的雪人就慢悠悠的凑到了我们面前,张嘴就是一句纯正的东北话说这算是怎么回事?你们这大半夜的在我们伐木区里面折腾啥呢?
另外的三个雪人也就都凑到了我们身边,手里面明晃晃的斧子在战术手电的照射下烁烁生辉,可他们的眼睛里却全都是好奇的神色,一点也看不出来对我们有丝毫的敌意。
领队的军官哥哥看看那拿着梆子的雪人身上的穿着打扮,再看看另外三个人手里拿着的斧子就说我们是部队的,今天是野外拉练没想到遇见了大风雪,你们是不是这伐木区的工人?
那拿着梆子的人就笑了。
说闹半天是这么回事啊?我说怎么隐隐约约看着有焰火在天上飘呢?闹半天是你们打的信号弹呐!
得了,咱啥都不说了赶紧的带上兄弟们上我们那窝棚里面暖和暖和。这大雪的天气,在露天野地里头熬一宿还不冻死个瘪犊子的了?
我们就跟着那手里拿着梆子的伐木工人朝着黑暗中走去,而另外三个端着斧子的伐木工人也就很热情地要替我们背些背囊之类的物件。
风雪中,大家说话几乎都要扯着嗓子吆喝,而且还听不太清楚。所以大家伙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一个紧紧跟着一个地朝着前方走去。
最多就是走了五分钟,风雪中已经传来了燃烧木柴时特有的那种松木芬芳。领头的那伐木工人就回头吆喝说兄弟们脚下面加紧,再走个两分钟,就能到我们那窝棚里面了啊!
说实话,如果我们没有遇见那几个出外观察的伐木工人,即使我们走到了伐木工人的窝棚前,我们也不一定能找到那窝棚的入口。
那些伐木工人的窝棚是个依托地势修建的地窝棚,在凹陷的地面上用粗大的原木垒起个长方形的屋顶,再竖立上三五根带着糊帽的烟囱,这就是个能抵御风雪的良好去处。
但在漫天风雪中,铺天盖地的大雪已经完全将原木搭建的窝棚覆盖起来。即使是在热气升腾的烟囱旁,蘑菇般的雪块子也是将烟囱遮掩了大半,根本就看不出来有任何人为建筑的痕迹。
说起来,当年的东北抗联在山林中搭建的秘营能够逃脱小鬼子三番五次的搜索,恐怕也与这种因地制宜的建筑方式以及大雪的遮盖不无关系吧?
那手里提着梆子的伐木工人熟门熟路的顺着一条根本看不出形迹的地沟走过去,抡起手里的梆子就使劲在一扇被大雪遮掩着的木门上敲打起来,嘴里还使劲吆喝说开门开门!妈的趁着老子出门你们这帮子小子可别把那新打的狍子肉给造光了!
那扇厚实的木门就猛然打开了,随着门口投射出来的灯光,一条五大三粗的汉子显然是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不速之客到来,愣怔了片刻才大大咧咧地吆喝说这可是奇了?
这老林子里面寻常见不着几个人,尤其是下大雪的时节那就是鬼都见不着一个。我说老薛你从哪嘎沓寻出来这么多个山精树怪的来……
那被叫做老薛的伐木工人就一把推开了那挡在门口的壮汉,一边伸手示意我们赶紧进那窝棚一边吆喝说你个瘪犊子胡说八道个啥?这是部队上在老林子里面训练的爷们,赶巧遇上这大风雪了才上咱们这窝棚里面歇歇脚喝口热乎茶。
这要是往常,你请人家来人家还不一定待见你呢!我说各位爷们你们赶紧的进来,这他妈的雪,真是大的邪行了!
兄弟们就一个接一个的闪身进了那半掩在地下的窝棚。
说起来,我也算是在新疆的冰天雪地里面呆长了的人,而且一直就认为新疆那平顶房子在冬天真就是抗风防寒的宝贝。
可东北的爷们在老林子里面用原木搭建的窝棚还真是叫我开了眼了!
巨大的原本一根垒着一根的构筑成了房子的主体,熟烂的灰泥仔仔细细的抹在了原木之间的缝隙中,把屋子外面的寒风死死的挡在了屋外,同时也存留住了屋子里面的暖气。
缓斜坡的屋顶是同样大小的树干松皮搭建起来的,被厚实的雪一盖、再被屋子里面的暖气一熏,丝丝屡屡的水汽就在屋子里面盘旋着,刚好叫人的鼻腔里面觉着温润,一点也不会觉得燥热。
大火塘子上面是个足有脸盆大小的吊罐,里面也不知道是在炖着什么好东西,一股股食物的浓郁香味就像是长着眼睛一般,一个劲地朝着我们这帮子兄弟的鼻子眼里钻。
扑打着身上的雪花,老薛真就是一点没拿着我们当外人,只顾着一个劲的吆喝说各位爷们,赶紧的把身上的雪花扑打干净了,别一会雪水浸到了衣服里面可伤身子骨。
马炮,你小子别傻狍子似的光看着。赶紧的把那热茶沏过来,叫各位爷们暖暖身子!轱辘,你那眼睛看人家枪管子里面拔不出来了是吧?火上头那狍子肉差不多到了火候了,洒上盐赶紧的下粉条子酸菜,爷们们在林子里走一天了,早该饿了!
几个呆在屋子里的伐木工就都笑,然后就是一阵忙乎,把滚热的酽茶用各种各样不同的茶缸子盛了端给我们。而那火塘上面的狍子肉里面也加入了宽粉条子和东北大酸菜,浪花般翻滚着的汤水使劲裹着酸菜粉条子转动着,勾搭得我们一阵阵的猛咽口水……
功夫不大,那脸盆大小的吊罐就从火上挪了下来。老薛就从墙上摘下来一个巨大的勺子,瞪圆了眼睛看着我们说各位爷们还傻站着干嘛啊?赶紧的掏你们那饭盆子出来,盛上了咱们甩开腮帮子可劲造啊!
足有三十来米长的地窝棚里一下子挤进来三十多个兄弟依旧显得宽敞,当所有的兄弟都端着一饭盒狍子肉炖酸菜粉条大嚼后,整个地窝棚里面更是弥漫着一股子食物的香味、回荡着一阵阵狼吞虎咽的声音。
老薛就抓着那大勺子哈哈大笑着说各位爷们好口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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