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骑将浑身血迹斑斑,一身银甲俱成朱色,不难令人联想到昨夜那场血战。他抬起一只手解开铁兜鍪——此时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此人身上,对他每一个动作的细节都看得十分清楚,一般文臣或侍从倒没觉出什么,但杨彪、董承、伏完这些当过武职或本身就是武将的人,却颇感奇怪。人人系铁兜鍪的都是绦带结环,解开时都是拉绳,这骑将却手指交错,轻扭两下就解开了。而且他束扣下巴的不是长长的绦带,而是短阔的牛皮带,当真奇怪。
骑将双手扶住铁兜鍪两侧,轻轻一抬,喀地轻响,随着铁兜鍪慢慢抬升,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
自刘协以下,包括董承在内的诸大臣,无不大吃一惊——镇守一方的辽东太守;持旗折冲的沙场悍将(大纛之下,必是主帅。无人能替代),所有人先入为主,想像中这应当是个腰阔十围,须发猬张的雄伟之士,嗯,有点像小一号的董某人。
万万没想到,这居然是个年约二十出头,英气勃勃,俊朗如士子般的青年人!
这不会是董承所说的辽东太守吧……一众君臣心头都浮起这个念头。但在下一刻,所有人都知道猜错了。
“下臣辽东太守马悍,叩见陛下!”马悍雄健的身躯折了近九十度,举手加额。向刘协行虚叩之礼,身后十余骑士俱单膝跪地。说是叩见,当然不会叩头,别说汉朝没这种礼仪。就算有,以马悍甲胄在身,那也是拜而不叩。
这其中最吃惊要数董承。方才他曾与这位自称辽东太守之人有所接触,虽然没能完全看清对方五官,但从此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迫人的凌厉煞气,印象中只在董相国与吕温侯身上感受过。董承当时就将原本以将军加外威的派头压人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以平职相叙,同时心下更坚定了与对方交好的想法。只是万料不到,这位令自己高看一眼之二千石郡守,竟是一个年龄与自己儿女同辈的人物。
“马君平身,不必多礼,昨夜幸得马君援手,朕方能脱此大难。马君护驾之功,朕必有所报。”刘协边说边细细打量这位年轻得过份的辽东太守,这几年见惯了诸多粗鄙的草莽军阀,这少有的俊朗英锐的太守很是令他喜欢。
人与人相处,第一印象至为重要,马悍给予刘协的第一印象就非常好。
马悍挺直身躯,道:“此为天子洪福,皇天庇护,下臣不过应天所召,适逢相会。且击贼剿叛,本为下臣份内之职,何谈功绩?下臣救驾不及,置天子于险地,实为大过。只望陛下念我辽东将士远途而来,一片忠心,不加怪罪,便是皇恩浩荡。”
救天子,不居功,反请罪,称天意。
杨彪、伏完、韩融、刘艾等人互望一眼,心下暗叹,这才是真正的庙堂人物啊!同是驰援,与之相比,那些个李乐、胡才、韩暹之流,提鞋都不配,便是董承、杨奉之辈,也是有所不及。
马悍一番话,顿时令他在刘协的心目中好感值蹭蹭蹭上窜一大截。
而自马悍一行近前,就躲回车驾内的伏贵人与董贵人,都忍不住轻轻挑开窗格,窥视那年轻英武的身影。
尽管也知道不合时宜,但刘协仍忍不住好奇问道:“朕早前只知辽东太守乃是公孙升济,为何……”
马悍从容回应道:“天子以公孙升济镇守辽东,意使之保境安民,为我大汉镇边肃寇,然公孙升济不思报君恩,反而自封为辽东侯,更割据海东,以辽东五郡一国为平州,自称平州牧。其出行仪仗一如至尊,又封坛祭天,追封祖父……”
马悍还没说完,就听杨彪愤怒之声:“如此行径,当以谋逆诛之!”
这位杨太尉出身名门弘农杨氏,专研《尚书》,最讲究礼法。你自封个辽东侯、平州牧什么的搞割据,他未必在意,但仪仗逾制、封坛祭天、追封祖父这些可就触碰到其思想底线了,岂有不勃然大怒之理。
马悍立即接口道:“正是,臣身为汉臣,心向汉室,更耻于与乱臣贼子为伍。故召集忠于汉室之旧部,诛尽公孙氏,以正国法,明国威。”说罢从马褡子里取出一份公孙度当初称侯时的告书,以及辽东侯、平州牧之印绶,呈上与刘协君臣传看。
马悍来之前自然会料到被人质疑,故而早有准备,但没想到首先质疑的却是天子。这样更好,直接亮出证据,一次性把问题解决。有天子为证,他逆而夺取辽东这一页就将永远翻过去,绝不会再有他人找茬了。
事实俱在,铁证如山,在大汉天子与三公重臣面前,公孙度算是彻底被定性,再翻不了身了。
刘协当场宣布:“诏令马君惊龙,为辽东太守,监理五郡一国,加封……”
将军封号还没说出口,忽闻远处传来一阵急遽的马蹄声。早已似惊弓之鸟的天子浑身一抖,突然感觉小**如针扎般寒冷疼痛,脸色发绿缩到车驾角落。
诸臣及寥寥无几的侍卫也慌忙将天子车驾团团护住。
马悍不紧不慢将铁兜鍪重新戴上,扣好钮扣。这时来骑已驰近十余步外,几名骑士未等马停便纵跃而下,向马悍垂首跪禀:“禀主公,有两支军队要抢我们的战利品,周司马与他们理论,对方态度蛮横,周司马已与他们发生冲突。”
马悍不动声色,问道:“是哪两支军队?”
“一支自称建德将军李乐;一支自称左中郎将宋果。”
刘协与众臣皆惊,怎么是这两位……呃,好像还真像这两位常干的事。
马悍长笑一声,翻身上马:“走,且看看这两位狼口夺食的将军是何等模样。”(未完待续。。)R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