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朝叹道:“玄越,便是你告诉我了。也断不会传到别处去……你相信婶娘吗?”
陈玄越沉默地想了一会儿,才说:“……痴傻也挺好的。至少我要是发现了别人的一些秘密,人家轻视我,不会放在心上。”
顾锦朝看着他不说话,这个时候就等陈玄越自己说吧!
他垂着眼看炕桌上放的白瓷茶杯:“陈家这样的地方,总有些事情太隐秘溃烂,不能叫人窥去了……我约莫五岁的时候,在荷池边摘莲蓬玩,看到四叔带着他的随从,站在荷池边赏荷……”
他慢慢地把这件藏了多年的事讲给跟顾锦朝听。
五岁那年他还被陈老夫人养着,这让秦氏十分忌惮他。看他的目光总是冷冰冰的,陈玄越知道恐怕陈老夫人身边他不能长久呆下去。他那个时候还太小,秦氏想弄死他简直太容易了……
当时他为了保命,不得不离开檀山院。
他经常到檀山院后面的荷池玩,其实也不是玩。他就是喜欢看着荷池发呆想事情。
那个夏天宛平县里很热,一直到傍晚太阳落山了,蝉声都不停地嘶叫。荷塘旁边要凉快得多,蜻蜓到处乱飞,他躲在柳树荫下看蜻蜓。
不远处的回廊上慢慢走上来两个人,一个就是陈四爷,还有一个是他的书童。
陈玄越刚开始并没有怎么注意到他们。想应该是来给陈老夫人请安,出来纳凉而已。
陈四爷站在亭子里,面对这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场景,沉默了许久。伫立的身影迎着夕阳的余晖,越发的寂寥。
身后的书童就小声地说:“四爷,一会儿里头的席面完了。太夫人就该找您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找我做什么?”他的声音很平淡,“有三哥和二哥在。还用不着找我说话。”
书童笑了笑:“您也是太夫人的心头肉啊!端看太夫人给您的东西,哪些不是最好的……”
陈四爷淡淡地道:“对我好……我倒是不这么觉得。娘这人太好面子了。怕人家说她厚此薄彼,对庶出的孩子比对嫡出的还好。我时常想她就没有私心吗?二哥不过是个丫头生的,都让她养成了朝廷大员!要都是这样,我还不至于多心。偏偏三哥是嫡出,就样样比我好,比我得她喜欢……”
陈玄越听到这里才觉得不好。凭着自己身材矮小,有莲叶遮挡看不见,缩成一团免得他们看到了。他走又不敢走……不然这样的情形。他肯定是不敢留下来的!
书童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呐呐了半天,才说:“三爷不是说,要把陈家的生意交到您手上吗……我看三爷是真的对您好,一母同胞的兄弟,总是比其他兄弟亲近些。”
陈四爷冷笑:“地位尊卑不过士农工商,我堂堂一个进士,就算在翰林院呆了几年都没有被提携,也是读了圣贤书、通达理学的……他就算不在仕途上帮我,也不该这样断我的前途!他也是真的狠。眼看就要被张大人提携做詹事了,怕我以后会挡了他的路……”
他说着又把目光放到了这片荷塘上。
“司棋,你可还记得这片荷塘。那时候你才十岁大……老五在水里挣扎。又惊又怕的喊着,我看着他,真是一点都不想救啊。怎么能学三哥躲到水里呢,他也是笨,明明一点都不识水性……”
“老五死了,娘还伤心得不得了。我躲在灵堂外面偷看,娘一边烧纸一边哭……”
他似乎也没有想书童回答,兀自笑笑。
“荷塘下面有个冤魂啊。”
……陈玄越听到这里已经是浑身发冷。
两主仆却似乎已经欣赏完了荷塘的景色,却没有转身回去。而是朝他这边的回廊走过来。
陈玄越身体一僵。估计是想从回廊绕回檀山院去……
如果他们走出荷塘,必然会看到自己躲在这儿……而他现在跑出去。肯定会引起两人的注意,他也跑不过这两个人。那时候必定难逃一死!要是陈四爷知道这事泄露了出去。当场捏死他都没问题……
陈玄越犹豫了一下,立刻选择了第一个。如果他跑了,反而说明他做贼心虚,简直不想死都难。
他没有太多时间犹豫,很快陈四爷就转角走过来了。他身后的司棋先看到陈玄越,立刻惊道:“四爷,那里怎么有个小崽子!”
陈玄越看到陈四爷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大步朝自己走来,一把抓住陈玄越的衣领把他提起来。
陈玄越做出一副茫然地表情,吸了吸鼻涕看着他。
陈四爷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差点把他扔到地上。
司棋低声道:“这不是养在太夫人身边那个九少爷吗,听说脑子不太好使。四爷,咱们该怎么办,这孩子躲在这儿半天,必定把咱们说的话都听了去……”
陈四爷的手缩紧,陈玄越立刻感觉到呼吸困难。他艰难地挣扎着,大哭起来:“蜻蜓!我的蜻蜓……你踩死了……”陈四爷皱了皱眉,这孩子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低头一看,才发现他脚下真的踩到一只蜻蜓,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手上这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孩子,还死死揪着他的手,“嬷嬷……逮了好久……蜻蜓死了……要赔……”
陈四爷看着满天乱飞的蜻蜓,终于明白这小孩躲在这儿干什么了。
既然是个傻子,又不像听懂他们话的样子,陈四爷就微微松开手,低声问:“你知道,我们刚才说什么吗?”
陈玄越依旧是哭:“蜻蜓死了,你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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