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雪和彩菱私下有联系,这个陈初兰是知道的。但一直都是从屋里的丫鬟们那里听说来的,自己却从未亲自见到过。
她知道彩菱同林姨娘肯定有矛盾,或许林姨娘还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彩菱的事情,否则林姨娘不会一直警告她们不许同彩菱亲近,而彩菱,也不会在林姨娘离开京城的那一日,特地跑来同她们说话。
至于是什么矛盾,她根本就猜不着。或许彩菱是把对二夫人的怨气全部发泄到了林姨娘身上吧!
彩菱同她讲了林姨娘的坏话,不过寥寥几句而已,但她相信,在陈初雪那边,彩菱讲的定然不只如此。
陈初雪这四年来虽由林姨娘照顾长大,但因受二夫人压制,心里苦楚颇多,难不保就被彩菱给哄骗了去,把愤恨给转嫁到林姨娘身上。
陈初雪,俨然成了她们身边的定时炸弹。
陈初兰因为前世的职业关系,今生注定对一个孩子讨厌不起来(邱广裕那个先天性反社会人格的恶魔除外)。不过要让她对陈初雪做出无私的关爱,她是做不到的。如今的她生理上又不是成人,为什么要对一个和她抢母爱,而且心思绝对不会单纯的孩子付出真心?毕竟,人都是有私心的。而她又绝非圣人,每当看到林姨娘有好东西先给陈初雪,有困难先给陈初雪解决,她心里岂会舒服?这么多年下来,她能够不哭不闹,谅解她的亲娘,同陈初雪和平相处,就已经做得够好了。
关于彩菱,陈初兰自是有同陈初雪提起的。她明里暗里地提醒:彩菱突从高位掉落自此,必然心有不甘,对她这个人要小心为妙。
而每当陈初兰讲到这个,陈初雪都一副若有所思,听进去了的样子。可是否真的听进去,陈初兰则一点都不敢保证。
现如今,“彩菱好像塞了一小包什么东西给三姑娘。”陈初兰把春桃告诉她的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然后脸上浮出了一个冷笑。
这是打算给她下毒,令她两日后去不得宫中,无法参选公主伴读吗?
陈初雪被彩菱成功地挑拨了吗?
“这个陈初雪,若真有胆子做出什么坏事,那到时候就休怪我无情!”陈初兰心道,同时暗暗地捏了捏拳。
第二日,依旧大晴,艳阳高照。这样的天气,让人在正午饭后便开始思睡昏昏。
陈初兰吃完饭后酣睡了整整半个时辰,才精神气爽地起床了。
这个时候,窗外最后的秋虫正低低轻鸣。微风轻摇芭蕉,悄入屋中,把那香炉里冉冉升起的香气扩散到各个角落。屋内一派宁静与祥和。
去打水的柳芽回来了。婆子帮她提着水,到了大门口后,她接过水壶,将它提了进来。
自从昨日被春桃提醒之后,陈初兰就严格要求她的吃食和用水,必须由最信任的人亲自去取。
而今日,正是由柳芽自己走去开水房,为她带回一壶滚烫的热水。
春桃用了半壶的热水,加上冷水,为陈初兰洗了把脸。然后便开始仔细地为她穿衣打扮起来。
这日下午陈初兰还有功课,因为明天就要进宫,教礼仪的柳嬷嬷便越发得严格起来,单是这着装打扮方面,便是在家里,都不能太过随意。
双丫髻,麻花垂辫。在春桃的一双巧手之下,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立即就像画中童儿一般跃然而出。
却是在春桃刚刚弄好的时候,陈初雪来了。
一屋子的人都讶异地看向她。
只见这陈初雪也打扮得清清楚楚。既然一直随着陈初兰和陈初燕上课,那么下午的课她自然也是要参加的。她虽然不要进宫,但严格的柳嬷嬷对她的要求也是一样的。
往日上课的前夕,可从未见这陈初雪过来找陈初兰呀!
因为怕了那陈初夏的冷嘲热讽,陈初雪几乎都不主动找陈初兰。毕竟,有陈初兰在的地方,过不了多时,那陈初夏必然出现。
却想不到,今日陈初雪居然来了。
而更令人意外的是,这陈初雪进来的时候居然一脸焦急的模样,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竟然还有些细汗在额上冒了出来。
“三姐姐?”陈初兰不解。
陈初雪有些尴尬,她抬手用袖子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然后道:“我是过来找四妹妹一同过去上课的。”
“哦。”陈初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显然陈初雪在说谎,可陈初兰不想揭穿她。
真的无法理解今日陈初雪为什么突然跑过来。不过没有关系,反正不过是同路去前边厢房里上课罢了。
春桃继续为陈初兰准备。柳芽则去拿茶叶,想要为陈初兰和陈初雪泡些茶喝。
却是陈初雪开始紧张兮兮地用双眼在屋里扫来扫去,而当她的视线定格在放在洗脸架旁边的那半壶开水时,眼睛陡然睁亮了。
她状似不在意地走了过去,然后故作不小心,突然一脚掀翻了那静静躺在地上的并没有惹到她的半壶开水。
“哎呀!”她尖叫起来,迅速地跳开了,泼出来的热水在地上炸开来,弹起了两寸多高的浪花。幸好,陈初雪跳开得及时,并没有被大面积地溅到。
春桃手中的梳子掉了下来。
陈初兰吓了一大跳,脸色骤白,她看向陈初雪,叫道:“三姐姐,你没事吧!”
柳芽慌乱了:“啊啊,水翻了!水翻了!三姑娘你没被烫到吧?”
滚烫的热水浇下来,那可真是不得了!
只见陈初雪站在翻到的水壶边上,拍着胸脯,惨白着脸蛋,满是后怕地说道:“我、我没事……”
虽听她这样说着,陈初兰,春桃,还有柳芽,还是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
春桃蹲下身来,检查起她的脚。见真的只不过是鞋面上被溅到了几点水花而已,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三姐姐,”陈初兰好半晌才从惊吓中缓过劲来,她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被泼到了怎么办?真是吓死我了!”
还好没被泼到,不然陈初雪的脚真是要废了!不要说烫伤有多么难治,就算治好了,留下疤痕也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一个女孩子,留下可怕的烫伤疤痕,在这个时代,简直就等于判了一半的死刑!
陈初雪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强露出笑脸想要表示她没事,可这一下,却再也装不出来了。上牙咬着下牙,咯咯咯咯地直打架。
“唉!”最后还是春桃叹了口气,赶忙把陈初雪给扶到了椅子上来。
柳芽带着哭腔:“是我的错,我不该把水壶随地乱放的。”
陈初兰斥责柳芽,道:“那你还呆着干嘛?还不快把地上收拾一下。”
柳芽这才急匆匆地出去,叫外头的小丫鬟去拿抹布了。
而这边,陈初雪歇息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站了起来,对陈初兰说道:“我没事,我没事的。话说……刚才那壶子里的水,四妹妹还没有喝过吧?”
“诶?”陈初兰一愣,继而皱了皱眉头,然后才赶快摇头道,“没喝过呢!”
竟见陈初雪大松了口气的模样,不过这副样子转瞬即逝,显然极不想让人明白她的真实心情,她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看我,让你们白白打了一壶水。”
陈初兰道:“也没有白打啦,还洗了脸的。”
陈初雪“哦”了一声,便抿嘴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这个小小的插曲便就这样过去了。虽说是浪费了点时间,但陈初兰和陈初雪还是按时地赶到了上课地点。当然,在途中,陈初兰和往常一样遇上了前来寻找她的陈初夏。陈初夏见到陈初雪居然走在陈初兰身边,撇了撇嘴,然后便跑过来挽起陈初兰的手,叽叽喳喳开始东南西北地说开了,全然无视陈初雪的存在。
陈初雪可怜兮兮地低下了头。双手绞着垂在胸前的发丝,慢慢前行。
“又在装可怜!”陈初夏在陈初兰耳边轻哼了一声。
陈初兰抬头向陈初雪看去。这一次,心中有些复杂,不知该做如何感想了。
下午的课是陈初兰进宫前的最后一课。
柳嬷嬷最后将陈初兰单独留下来,告知她进宫之后需要记住的注意事项。总结起来,就是绝对不能自己到处乱走,一定要跟着引路宫女,引路太监,听从主持参选比赛的女官的安排。万一有幸见到某位皇子妃子或者公主,千万不要慌张,第一时间跪下,没有得到命令,绝对不能抬头。
陈初兰一一牢牢记在心中。
这最后一次课便就这样过去。
按说明日进宫,今晚回去屋中,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却是陈初兰从柳嬷嬷那里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柳芽叫过来。
深秋的傍晚,天黑得很快。晚饭还没吃,这外面就暗得只能见到模糊的影子了。
陈初兰的屋里没有点灯。柳芽跪在陈初兰的面前,低着头,好像被渐渐黑下来的天色,给压得没有了一丝生气。
陈初兰不禁就摇了摇头,但口气还是挺硬的:“你确定你今日过去提的热水没有任何问题?”
柳芽声音低低的:“我进去的时候,王婆子已经快把水烧好了,等她一烧好,我就叫她把水舀进壶里。对了,”柳芽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把头抬了起来,且声音突然大了一些:“那烧水的锅那么大,里边的水不单单供应给姑娘呀!常婆子提着水过来我又是一路看着的,哪有可能下什么毒。弄不好……弄不好是那三姑娘故意跑过来故弄玄虚吧!”
站在边上的春桃沉思片刻,后道:“柳芽说的也有道理。若水真被下毒了,唯一可以下毒的机会就是王婆子烧水的时候,可那么一大锅子水,难道都有毒?若水没有被下毒,那只能说三姑娘特地跑来故弄玄虚了。可三姑娘有必要这么做吗?再说了,我看之前三姑娘的那番作为,也不像是作假呀!那壶热水,要是浇在腿上,可真是要命!那么危险的事,她却做了,她难道有神通能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有事?想想之前她弄翻水之后的模样,明显一脸后怕,那脸白得呀,就跟墙纸一样。我原道她是不小心弄翻的,可她后来又问姑娘有没有喝那壶里的水,我就明白了,她是以为那水已经被下了毒,特地来阻止姑娘你喝那水的。”
春桃一口气说了一大段后,说完后,还特地看向陈初兰。
陈初兰不觉地沉思起来。春桃用了这个词“以为”,她说陈初雪是以为那水被下了毒,才特地前来把那水给弄翻的。
说实话,陈初兰和春桃一样,直到陈初雪问道“刚才那壶子里的水,四妹妹还没有喝过吧?”,她才恍然明白过来,陈初雪竟是过来阻止她饮用毒水的。
可水真的是被下了毒吗?
或者真如春桃所说,陈初雪以为水已经被下了毒?
如果是这样的话,陈初雪为什么还要过来不顾自己安危把水壶弄翻?
陈初兰思绪有点混乱了。
“唉!”她叹了口气。
“可能三姑娘贿赂了王婆子,叫她在给姑娘的水里下毒吧!而今日她被王婆子骗了,以为王婆子成功了,但却又突然后悔,便急急忙忙赶过来阻止姑娘饮用那水。”春桃说道。
柳芽看着陈初兰,道:“我觉得春桃姐姐分析得很有道理。”
陈初兰微微蹙眉。最后双手抱上脑袋,头疼道:“我该说什么,该说人性本善吗?还是该说三姐姐良心未泯?彩菱给了她一包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好吧,我们猜测是毒药,那么如果水有毒,就只能是她叫人放的,可她又……”
春桃道:“这就表明三姑娘能够悬崖勒马,她还是看中和姑娘的姐妹情谊的。”
陈初兰半晌都没有说话。
春桃继续道:“毕竟三姑娘这四年来都是我们姨娘带大的。姨娘对她怎么样,她自己还不清楚吗?而姑娘你,有什么事情跟她争过?就算姑娘你跟她没有像跟其他姐妹一样好,但好歹也是吃的用的全部随她的意,有好东西必定想到她,她心情不好你也会去陪她。怎么讲,姑娘你都算仁至义尽了。三姑娘她总算懂得悬崖勒马,此事我们也该就让它过去,就当它没发生过才对。不过……”春桃顿了顿,却接下来话锋一转,“三姑娘这个人很难讲透,毕竟,四年前她亲姨娘没死之前,她是什么样子大家都知道,她亲娘一死,她就立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变得太快,反而叫人觉得有鬼。依我看……姑娘还是得继续小心她。”
春桃长长的分析,说得有理有据。
柳芽不停地点头。
陈初兰心念颇为复杂。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恩,我明白的。”
春桃很聪明,看人也看得比较透。正如陈初兰一样,她也认为陈初雪四年前一下由飞扬跋扈变作可怜楚楚,其转变之快叫人觉得可怕——一个小小女童,竟有如此心机。谁能保证今后她不会做出什么利已害人之事。
不过今日这事看来……陈初兰看向已然漆黑一片的窗外,喃喃自语道:“三姐姐她……好歹也还是个孩子呀!”
一夜寂寥。
北方的冷风还未吹到。空气里仅仅带着一丝凉意。秋虫一高一和做着最后的嘶叫,伴着虫鸣声,陈初兰辗转反侧好一阵子才睡着。她将陈初雪今日之事抛到脑后,满脑袋都是明日进宫后的预想。每一步该如何走,每一句话给如何说,一遍遍地在脑中演练,直到头有些疼了,才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清空脑中的所有,努力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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