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以五十九两五钱成交。
春花娘得意洋洋地拿着省出的五钱银子,给几个闺女买了花布好做新衣裳。
腊月三十,例行磨汤圆面。
汤圆要想新鲜好吃有筋道,须得头天下午磨面,当晚滤水,第二天一早现搓现吃。做早了腻口,做晚了水没滤完汤圆面搓不成团。正月初一一过,再把剩下的汤圆面从滤布里取出摊在洗净的簸箕里晒,干后储存在干爽的瓦缸里,想吃时泡水揉团,煮出来的汤圆粉红粉红的,像一簇花儿静卧碗中,还带了微微的酸,既漂亮别致又滋味奇特,真是别有一番风味。——正月阳光少,汤圆面干得慢,一般要晒上十天半月才能干透,粉红色及酸味是氧化反应之故。
汤圆面由石磨碾磨可得。
石磨是冷货但又不可或缺,不用的时候占地方,要用的时候遍寻不到,一般人家不会置办,一个村里也就那么一两个。
而刘老头这一房人就有那么一个大石磨,这还是请石匠花了半个月打的。磨盘直径有十岁小孩双手打直那么大,足有五六十斤重,得一个劳动力才推得动它。刘三早几天就提起锤子钉子将磨面的摩擦轨道修深打理好,以免自家去磨面时后娘的脸色不那么难看。
“娘,四伯家正在磨面,后面等了大伯二伯好几家人,我们家什么时候能磨呀。”春月跳进屋里,张口就道。
春花娘看了她一眼,还未及开口,王成才就教训道:“女孩家,要文静端方,举止有度。看看你,不见其人。就闻其声,成何体统!”
春月吐吐舌头,挨着母亲的腿,不满地道:“娘,我们家什么时候磨面呀,都等到半下午了!”
春花娘想起每每磨面之时受的漠视冷遇,心里烦躁,道:“这可等到什么时候!磨晚了水滤不干,明早可吃不成汤圆!”
刘三想着不去和人争位置,早早就将糯米浸水。大上午提着桶去刘老头家磨面。
罗氏蹭蹭蹭从厨房窜出,大声阻拦,“三儿。我磨子上还晒着瓜子、豆粉!下午来!接连几天阴雨连绵,就看着今天天气好,等着晒干了好收呢!”
刘三有点手足无措,喃喃道:“不是可以晒在簸箕里么……”
罗氏眼睛一鼓,道:“簸箕生霉了。咋晒?”
刘小姑握着泥制的手炉,不高兴地嚷嚷,“三哥,我娘为方便这一大家人,昨天辛辛苦苦把磨子洗干净了好磨面,手冻得通红。今早起床看见天气好就晒了瓜子、豆粉,才晒了一会儿,你就要她老人家搬走么?”
刘三只好无精打采地提着家伙往回走。本来他想趁春花母女串门子时将汤圆面磨好给她们一个惊喜的,现在却是万事俱备,欠了东风,唉。村里有三个石磨,小美伯伯家不熟。不好上门,要不。去富财伯伯家去看看?
刘三打小就老实,借个粮讨个东西要脸红半天,求人办事于他来说真是说不出的难为情。
刘富财家大门半掩,像是有人的样子,又像是出门忘锁门了。刘三提着一桶水米,在他家门前转悠来转悠去,想上前叩门心里总是有些不好意思,便转来转去等着人来发现他。有人路过时,刘三连忙装做路过的样子,人走过了,他又回到原处张望。走走停停,好半天,刘富财家也没传出一点动静。
刘三心生退意,最后望了大门一眼,门却开了,小兰娘端着一盆脏衣服走出准备去洗。
小兰娘瞄了刘三的桶一眼,心知肚明地道:“三伯伯,你是要走亲戚?提的什么?”
刘三吭吭嗤嗤地,“路过,路过!”一溜烟跑了。
小兰娘看着刘三的背影鄙夷啐了口水,“这种小家子气男人,那王菊也要,是想男人男人想疯了嫁不出去吧!亏她好意思说自己是城边边的,却看得上咱乡巴头的人!呸!”
刘三觉得自已办事不力,懊恼地叹了口气,安慰道:“她娘,他们总有磨完的时候。放心,等轮到我们时,我一个人去磨,你连手指头都不用动一下,在家当太太,就别操心了。”
春花娘横眼过来,“能不操心么?没人盯着你,肯定只磨一遍就完事,那面粗得像河沙,能吃么?去年你磨的汤圆面最后不是拿去返工的。又不是没有力气,可你就是嫌麻烦不愿意多动动!”
刘三挺着胸膛道:“哪能啊,娘子,今年我肯定把那米磨三遍,磨得细细的,入口即化,嘿嘿!”
王成才看得嘴角翘起,虽然女婿干不上什么大事,但人踏实呀,又听女儿的话,两口子的日子过得也是快快活活的。
春花笑道:“爹爹,今年的面一定得磨三遍!去年的面只磨了一遍,煮出来的汤圆沾巴沾巴坑坑洼洼,又难看又哈喉。你是吃得下,我可是再也不敢吃啦!”
刘三瞪了春花一眼,“没大没小的丫头!快出去看看还有多少人在等。”
王成才站起来,说,“在家闷得很,我出去走走。”背着手慢慢悠悠走出去。春花春月学着外公的样子,一扭一扭跟着。祖孙三人像企鹅一样摇摇摆摆地,看得春花娘一乐。
直到黄昏,才轮到刘三家磨面。
刘小姑洗米煮饭,刘老头挑粪浇地,罗氏淘猪草,一家三口忙得脚不沾地。刘小姑觉得屋檐下多了几个人,很是不惯,眉毛一皱一皱地。罗氏端着一个大撮箕,被刘三挡了道,不客气地道:“三小子,让让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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