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滂沱大雨浇得天地一片昏暗,明明是大白天,天色却似乎到了傍晚。大风呼啸着吹过,揭起房梁上稻草,让草屋屋顶看起来七零八落的。雀儿躲在竹林里避雨,不时发出叽叽的惨叫声。家鸡站在屋檐下,瞅着地坝里又掉了几只虫,欢快地奔出来来吃,又急急忙忙退回去,却已是一只落汤鸡。
春月春雪端了长板凳放在房檐下,伸出小小的脚杆接雨洗脚,笑嘻嘻地玩水。
春花娘安静地做针线,叹道:“今年年生真奇怪。春天没雨,秋天雨。害得我们家的菜都没长好,没卖出个好价钱。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刘三将想蹦到雨下的春雪抱进怀里,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们可管不了。又不比往年缺吃少喝,谷子又早早地进了仓,反正我们家是不怕的。”
春花坐在窗户下向光处削一根钝了的炭笔,突然感觉肩膀上一凉,下意识地抬头一看,草屋顶星星点点从天上泄下光来,雨滴顺着这些洞掉下来,打湿了地面。惊道:“爹,你真不怕啊?粮食要被雨水打湿了,你还不怕?屋顶又漏雨啦!”
刘三就像被针扎了一般跳将起来,边去厨房找梯子边叫道:“该死的,又漏雨了!花儿,快找桶把水接着,别让雨水打湿了家里的东西!”
春花娘气得把手里的褂子一扔,叉腰骂道:“死鬼!昨天下午趁着天晴,不是叫你给房子加稻草么,怎么就漏雨了?你到底加没加啊?”
春花抿嘴一笑,刘三哪里加稻草,他带着女儿们去看涪江涨水去了,回来就忘了。她还催过老爹一次。可他却说春花比她老娘还啰嗦,早上才下过雨,哪里就又下了,明天再加草是一样的。可‘明天’就又下了!
刘三自知理亏,对着春花娘讨好地一笑,忙忙地架着梯子上屋顶去。
春花娘却拉住,冷着脸将斗笠蓑衣朝刘三扔过去。
刘三反而不耐烦,他身体结实得很,在雨天淋一天一夜都不怕,还怕这么点雨啊。
春花娘见刘三弃蓑衣不用。气得施绝招,叫道:“刘老三!”
刘三吓得一跳,忙转身将蓑衣三下两下穿上。爬上梯子,哧溜溜像个灵活的猴子,冲上屋顶。等上了屋顶,刘三才觉得手里少了东西,顿了一顿。才喊道“花儿,快将灶门前备的稻草给爹扔上来!”却不叫春花娘。
春花跑进厨房,抱起几捆稻草放在屋檐下,再执起其中一捆,费力地朝上递。雨水瞬间模糊了她的眼睛。梯子很滑,刘三上下一趟很不容易。外面下着雨。春花不好冲到雨下。一个拿着稻草递不上,一个空着手犹豫着是不是又要下来,两个人僵着。
春花娘白了蠢兮兮的爷儿俩一眼。抓起稻草,握住底部朝上一递。刘三伸手就捏着了。
春花娘对于刘三顾头不顾尾的好习惯是习以为常。她知道现在刘三在屋顶很危险,便只是沉默地递稻草,并不开口说话。
刘三接过稻草迅速地行动起来。春花拿出一支长长的竹竿,对着房顶指指点点。不时和房上的刘三对话,以确定漏雨的具体位置。父女二人配合默契。整了一顿饭的时间,房间里就没有滴滴答答的漏雨声了。
刘三小心翼翼地顺着湿滑的梯子下来,走进房里检查了一遍,松了一口气。
春花娘懊恼地看着刘三过处水花阵阵,将房里的地面打得浇湿,真是忍了又忍,才没大声说他。
刘三注意到春花娘的眼神,恍然大悟,原来他忘记脱蓑衣了。
春花找了条干麻布给刘三擦湿头发。
刘三脱下雨具,边擦头发边奇怪地道:“月儿和雪儿呢?她们不是最爱看房子漏雨么,怎么不见?”
三个人就不管其他,满屋子找人。结果一个都没找到。
春花娘的脸一下子吓得煞白!村里偶有发生小孩或落水或掉悬崖意外死亡的事件。就在上个月,刘大刘四一家坐在房间里吃午饭,那活泼可爱又有点憨憨的小牛跑到粪坑边拉屎,隔壁家养的土狗寻着味凑到小牛屁股下,小牛一吓,咕咚一声坠入快溢出的粪坑中,连个喊声都没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想起刘四和碧芬娘扶着小牛冰冷的尸体,那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春花娘就骇得几乎都快站不稳了。
刘三脸上也不好看,急忙跳起来找出粪勺要捅家里的猪粪坑。
春花娘尖叫一声,心存侥幸,拉住刘三不准他动。一边打一边骂,“刘三!要是我的孩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春花呆若木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从屋后传出小女孩清脆的笑声。
刘三、春花娘和春花三人愣住,一时不能动弹。
春花娘欢呼一声,不顾大雨,率先冲出屋去。
春月和春雪趁着大人不备,跑到竹林下找小鸟儿玩。两人捡到一只拳头大的山雀,捧在手心里看,笑得合不拢嘴。就看见春花娘冲过来,然后一把将她们抱住。
春月看见老娘心里原本有些害怕,见她只是又哭又笑,就以为没事,还拿小手拍拍娘的背。
没想到下一秒屁股上就一下一下火辣辣的疼。开始时春月还以为是感觉错了,接着她就发现自已被老娘拎在手上,往屋里疾走。春月立马意识到不对,什么都不用说,乱弹着四肢就哇哇大哭起来。春雪全身湿透,却没觉得难受,窝在爹爹的怀里,含着手指奇怪地看着春月。春月见妹妹毫无同情心的样子,气得要命,哭得更响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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