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旧地会重游(1/2)

大秦镇狱司、大齐打更人、大景中央天牢……这都是几大强国里负责处理黑暗面事务的组织,都可以说是恐怖的代名词。

不过在具体的职能中,倒也并不完全一致。

其中镇狱司和中央天牢都司掌天下刑狱,前者常常天下缉凶、不拘秦国内外,后者专注于景国国内,极少亮爪牙于中域之外……那通常都是镜世台的事情。

打更人也有自己的囚狱,但只负责一座位于临淄城的天牢,只关押那种天子亲令拿下的罪犯。对天下刑狱没有权柄,也不与都城巡检府发生统属关系。组织如其名,更像是打更的灯笼和梆子,是长夜的巡行者。

此般黑暗之刃,以外在的声名而论,如今倒是大秦镇狱司最为凶恶。曾经令人闻之色变的中央天牢,则是声名渐隐。

与之相反的是镜世台,行事越来越张扬,照的是“诸方”,映的是“现世”,天下之事,没有它们不掺和的。

桑仙寿出自中央天牢,完全算得上凶神般的存在。

可游缺提起他来,语气竟如此轻忽。

不愧是曾摘天下之魁的绝顶人物。

褚戌‘嘿’了一声:“也是,一真道一旦再现,天下百家之势力,必然群起而攻。他们可比咱们招人恨。”

游缺也不知这家伙是在攀比什么,独坐棺中,漠然填寿。

一时没有说话。

曾经一度为祸现世的一真道,固然为天下所忌。

其实平等国又好到哪里去了?

他们也是在挑战这个世界的秩序,只是与一真道的理念完全不同罢了。但都同样的被厌弃。

一真道这样的道门正统被划为左道,平等国这样的组织也被归为邪教。

放眼天下任何一个国家,现在的平等国都是过街老鼠,声名狼藉。

所以他们自嘲饮于阴沟。

所以当初夏国与平等国的合作被发现,才那么理亏,被齐国人堵在国门训斥,乖乖交上诚意。

游缺乃平等国成员的事情一旦暴露,游家立刻就是灭门之祸。从这个角度来说,游缺倒是提前避免了这种情况的发生——用提前灭门的方式。

褚戌靠坐在棺材旁边,仰看月色,不由得轻叹了一声。今夜月色真美,而四周棺木环立如林,里面躺着的,都是不能再赏月的人。

为了理想成就,平等国从来都不吝牺牲,无论是牺牲自己,还是牺牲他人。

就如当初为了坐实张咏的身份,组织也灭了凤仙张氏满门。

这一次游缺也杀了游家上下一百三十七口人,掠为这一次填寿的资材,彻底完成游缺这个身份的死亡。

但这并不是说,他们平等国成员,就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人。

他们同样有爱有恨,会有同情怜悯,会有于心不忍。

加入组织这么久,他接触过的所有成员,有的疯、有的痴、有的狂、有的冷,但无人以嗜杀为乐,无人以伤害他人为欢。他们憎恶这个黑暗的世道,憎恶那些把这个世界搅得一团糟的人,但从不憎恨这个世界。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对这个世界怀有最深切的爱,他们才走上这条最艰难的道路。

尽管世人都以他们为恶。

尽管时至今日,他们都不敢言明理想,恐为现世公敌。

“道友。”褚戌喃喃地道:“这座宅子里死掉的这些人,你恨他们吗?”

“我为什么要恨他们?”游缺问。

褚戌道:“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们对你非常刻薄,全然忘记你为他们所争得的资源,所赢得的荣誉。他们好像把你的天赋当做他们的私产。他们好像并不觉得,你没有背负他们前行的义务。你光芒万丈,他们就日月同辉。你流星陨落,他们就践以黄土。难道不应该怨恨吗?”

游缺澹澹地道:“一开始或许有吧,那时我还很年轻。但是慢慢地我就明白,人性从来如此。既然这是我的选择,那我就这样面对。”

“那么。”褚戌慢慢地道:“会遗憾吗?”

彻底告别游缺这个身份,会遗憾吗?

亲手杀了这么多族人,会遗憾吗?

“游缺和游家的关系抹不掉,这是这个家族的不幸之一。这份不幸我也要面对。”游缺平静地道:“他们都成为我这一次填寿的资材,他们永远活在我的人生里。”

褚戌想,至少游家四兄弟,尤其是那个叫游世让的小可怜,自此得到保全了。就算以后游缺假死的真相被揭露,游缺平等国的身份为世人所知,游家四兄弟也再无可能被他牵累。因为自灭满门的他,从此与游家之间只有仇恨。

“说起来,景天子特意派桑仙寿来调查您的生死,是不是说明,他也从来没有忘记那个为国争光的游惊龙呢?”褚戌道:“当年任你辞官,也未见得是他本意。毕竟景国之大,非他一意可决……如果您能以游缺的身份展现洞真修为,说不定景廷还会再次重用您。”

游缺的脸上重新恢复了血色,于是从棺材里走出来,平静地往外走:“世上再无游惊龙,只有平等国护道人……孙寅。”

关于褚戌描述的诸多可能,他全部无动于衷。

他早已经做出选择,不会再让任何人左右自己的意志,亵渎自己的理想。哪怕那个人,是天下第一帝国的无上天子!

褚戌自觉地从储物匣里掏出一具尸体,放进了棺材里。

那尸体的样貌,和游缺一般无二。

于是重新合棺。

他迈开步子,紧紧跟在孙寅身后。

游缺的身份已失去,往后孙寅就可以全力参与平等国事务。

而如他这般的组织核心成员,自然知道,平等国四大真人,赵子、钱丑、孙寅、李卯。

以实力论,孙寅才是第一!

……

……

“那几个黑山学社的人去哪儿了?张承乾呢?张望呢?”

“不知道啊,谁见着了?”

“好像昨天晚上就没看到了。”

人们的讨论声并不激烈,但听起来如此刺耳。

好好的一场长河采风之旅,因为一桩狗屁倒灶的刺杀事件,被截停在百步长旅的第九十九步。又因为莫名其妙的骚乱,搞得人心惶惶。

听竹学社的学子,便在赤梧水关里好好休养了一晚上——尽管这些学子个个家世不俗,赤梧水关的守将也算是曲意逢迎,但直接放他们出关,显然也是不行的。

他们只能停在这里,等动乱平息,等禁令解除。

夜是很漫长的,尤其是在有所期待的时候。好不容易打坐到天明,伍敏君好生妆扮一番、出得房间,就听到了这个惊天噩耗。

她二话不说,径往昨夜就有留意的张望的房间去。去了便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手里捧着花、人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师妹。

师妹颇有偷情被撞破的娇羞,还在那里扭捏:“师姐你怎么来了?你别误会,我只是感谢张望公子昨日勇敢出手,过来送束花给他。这还没进房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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