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城里,娄师德同样身披甲衣,一遍又一遍的检查着将士们的甲械,但却并没有等来合适的出击时机。
“唉,失算了!默啜狡黠,几无人性。”
退回城中后,刺史冯敬禹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一手握拳重重的砸在另一手的手心里。
娄师德心里虽然也颇失望,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说道:“不卒禄兄弟能够聚集突厥亡余,为祸塞边,自非幸至。诸胡受其蛊惑,得有此难。但默啜弃其党徒,也不是完全无害。眼下诸胡人马充斥河谷之内,突厥贼众同样难得寸进。”
尽管眼下河谷内形势大不同预计,娄师德还是不失乐观,他环顾冯敬禹并那些出城反击的将士们,微笑道:“此番出击,能够迫得默啜自弃党羽,不可称无功。默啜自恃狡黠,临危不肯尽力,则其军必无顽强之心,身在敌国,却不能勇烈为战,一旦势弱,则必危矣!”
足智多谋的人,其实并不适合担任大军主帅,或者说身为大军主帅,本身要善于自晦,不能让将士们对主帅的智谋过于倚重。
世道中聪明人不乏,但够资格担任将帅的却少之又少。聪明人惯于选择更加省力的方式去达成其目的,做起事情来或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但是兵者大凶,军队与战争是世道中最为复杂的事情,真正的精锐之师,需要具有一定的愚性,不可将利弊权衡的过于清楚。计奸则志滑,凡擅于用兵者,少有能以诡变著称。
默啜此番用计,抛弃了战场上的盟友,让将士们有了避战的想法,但本身却又并不是身在主场作战,等于是摒弃了外部的助力,同时又瓦解了自身的斗志。
就算短时间内能够凑效,但是遥远的撤军距离并不能让战争快节奏的结束,只要唐军能够维持对其大军的压力,其军必有溃败之忧。
娄师德有此感触,也并非只是单纯的安慰众将士,而是真的有感而发。
仪凤年间,他相应高宗皇帝的号召,以一介文臣投身边务,跟随当时的宰相李敬玄出征突厥。而当时那一场战争,李敬玄的战争思路与眼下的默啜便颇有相类,大军初期骄纵轻进,遭遇小挫后即引部不战,致使士气低迷,一败再败。
默啜率引其部绕过贺兰山,直攻原州,出其不意又悍勇异常,确是不凡,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攻克了原州州城,这就是大军势壮的体现。
但是接下来的行动却丧失了这样的快节奏,被河谷连城困阻军势大半个月,看起来召集、引诱诸胡部使得军势更加强大,可是原本的锐气也已经不再。
明知唐军将会发动夜袭,却不做出准确的防备应对,这会让将士们对于危机的感应变得迟钝,这对于孤军深入敌国境内的大军而言,就是一个致命的疏漏。
默啜即便再有智谋,但想要将他的感知与预判扩及全军,都需要一定时间将意图传达下去,一旦遭遇同样精锐的敌人,这就是可供抓捕的战机。
但就算如此,眼下河谷中的唐人守军显然也不具备抓捕利用这一战机的能力。如今河谷之地已经变得大乱起来,到处都有胡人逃窜游走,将唐军仍然在守的诸子城割裂成一个个孤岛,更难以再聚合军力展开反攻。
这些混乱的胡人们虽然只是乌合之众,战斗力并不高,但因为被困堵在河谷这一狭长地带,当其求生欲望爆发出来,所爆发出来的破坏力同样不容小觑。
昨日被攻破的几座子城已经被搬空成一座空壳,而且有了突厥放火烧城的先例,胡人们也都不敢再入城避祸。因此那些仍在唐军掌控中的子城,便成了一些胡人们的选择。
尽管眼下秩序已经崩溃,但是一些胡人酋长们仍然不失理智,他们刚刚被突厥所放弃,已经不敢再继续与唐军为敌。
所以当中一些胡酋们便努力约束部众,避开胡人冲击最为迅猛的河谷出口,努力移动到唐军子城之下,高声叫嚷愿意投诚,与城中唐军协同防守,共同抵抗突厥的攻势。
但唐军在组织河谷防线的时候,为了避免胡人们怯敌自乱,都没有招募太多左近胡人部落,此刻人人自危,更加不会接受这些阵前倒戈的胡人进入城中。
在诸子城当中,围聚在清水城周边的胡人最多,一则清水城乃是诸子城防线的中心所在,城堡规模最大,二则此城正扼守河谷关隘所在,想要进入南侧河谷,必然要由此通行。
因此大量的胡人聚集在清水城下,不断的叫嚷哀求、乃至于割面叩请,希望唐军收容或者是放任他们向南逃命。
但城中守军们正愤懑于前计不行,更加深恨这些胡人部族助纣为虐、与狼同行,面对这样的恳求,只以劲矢应之。作为河谷中心城堡,清水城物械不缺,将士们又含恨回击,很快城前便尸横遍野。
胡人们眼见到唐军对他们全无怜悯包容,也放弃了此类的尝试,不断向城堡发起了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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