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怀恩催促:“赶紧让邱记粮铺从南方多调种子,等明年冬小麦收了以后,就种它。”
“是,大人!”
莫怀恩捋捋八字胡,连忙转到书案后,拿起笔,他也要向上头邀功了。
姚大人收到平定县的公文也是又惊又喜,连忙又看了一遍,“竟是老师家里长出来的……”
幕僚看向沉思中的大人,轻声道:“难道天监师真有神算,把麻家人放在云水镇不是风调雨顺,就是粮食增产?”
姚大人抿抿嘴,“来人——”
“大人——”
“让人到云水打听一下,麻家怎么会有生长两个月的占城稻?”
“是,大人!”侍卫马上出去安排了。
“青白——”
“小的在——”幕僚连忙上前。
姚大人说道:“你找人打听一下关于南方占城稻的事。”
“是,大人,小的马上去办。”
三日后,姚泽良就把事情的来龙云脉打听清楚了,“竟是那个要另立门户的小娘子家?”
侍卫回道:“是,大人,小的听说,邱记粮铺把南方占城稻带回平定,大家都不相信有旱稻,而且生长期只要两个月。”
“是我,我也不相信。”姚泽良说道。
“大人,但旱稻确实长成了,并且麻六老爷家的稻种已经被附近的农人预订一空。”
“这么说,明年附近村子都会长。”
“大人,应当是。”
幕僚文青白也把自己打听的消息告诉了姚泽良。
“安南国传过来的?”
“是,大人,刚传过来两三年,知道的人不多!”文青白回道。
“怪不得。”经过一翻调查核实,姚泽良敢下笔给皇上上书呈文了。
大魏朝皇宫,老皇帝抖着公文:“竟有这等粮食?”
尚书令点头回道:“是,皇上,老臣已经派人去核实了,确实有这样的事。”
“南方官员为何没有上报给朕?”老皇帝脸色发愠。
尚书令连忙道:“回皇上,种植的范围不大,没有引起地方官员的注意。”
“呵呵……不是没注意,是没空注意吧。”老皇帝冷笑一声。
尚书令低首不敢吭声。
老皇帝眯眯眼,“占城稻的事,让老三去办,让此稻尽快在我大魏国推广开来。”
“是,大人!”
倚坐到龙椅上,老皇帝老眼微眯,难道天师的话真有用?贬了麻家,竟真解了翼州旱情?不仅如此,翼州的粮食似乎……
老皇帝的神情让人摸莫不透。
九月中旬以后,秋老虎完全褪去,连中午都有些凉意了,真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九月的乡村,本应是硕果累累的季节,却因为大旱,没有成熟气象,也没有多少落叶飘飞,让人多少感觉少了秋的恬静与悠远。
但枯寂的林间、田头开始有莺雀鸣叫,声音是那么婉转动听,给萧瑟的秋天添上了一些生机,远方小山林深处,远远地淌出涓涓清流出来。
没有成熟气象的地方不包括麻敏儿家的十五亩荒地,在经过近两个月的肆意生长后,占城稻到了全熟的时节,麻敏儿正在安排收割。
没有现代化收割机,全凭人力和原始工具,那辛劳可想而知,麻敏儿让她爹给做了一身麻布短褐,整日在田里做监工。
这个时代,无论是人的认知,还是管理力,根本没有,只能靠人的朴实与良心,但像施老爹、付老爹这样有良知的人又有多少呢。
此刻,麻敏儿把现代职场上的魄力拿了出来,结合此刻人们的习俗观念加以整合,把雇工效率达到了最大化。
从开始收割到粮食进仓,再到田地翻耕出来堆肥等待冬小麦种子,前前后后,八个工只用了五天。
有些流民或是外村人准备过来打零工,等他们到小旺村尾时,发现活都没了。
“不……不会吧,前两天我还听说这边开始收稻子,十几亩地一下子收完啦?”
“是啊!”
“这得请了多少人啊,动作这么快?”
……
人群议论纷纷,个个都后悔自己来晚了。
没干到活的小旺村村民酸溜溜的说道:“你们来的不晚,是干活的人太利索。”
“这位大兄弟,你说的啥意思,俺咋听不懂?”
村民道:“哼,有什么不懂的,八个人从收割到结束,只用了五天。”
“啥……五……五天?”
“是的,你没听错。”
“怎么可能,一般农忙都要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咋麻家就要五天呢?”
“这我那知道,兴许麻家的工钱给得多,八个人往死里干呗!”村民语气不善。
“呃……”为了钱还真有可能。
施老爹正坐在自家门槛上磕草鞋上的泥坷垃,一副悠闲的样子。
施大娘见门前门后,小道上人来人往,有些不安,“当家的,咋有这么多人来看热闹呢?”
“谁不爱看热闹?”
施大娘啧了一下,想想坐到老伴身边,“当家的,收稻子,我们一家子就有四个工,村里人好像对我们有意见。”
施老爹听到这话不干了,“有啥意见?”
“他们说麻家人来时修茅屋,他们都有搭把手,为何请工只请我们家,不请他们,说我们使坏。”麻大娘有些不高兴。
“狗屁,我施得力行得正,走得直,不怕他们说。”施老爹大声叫道。
施大娘叹气:“村人没别的进项,个个指望麻家收稻出把力,不管是工钱还是稻种,能得一样是一样,现下,连站到田里的机会都没有,能不怨咱嘛。”
施老爹摇摇头:“这可不能怪我们,人家京城来的小娘子是管家的一把好手,无论是农具……”他突然住了嘴,“哎呀娘哎,小东家说了,借的各家农具不会白借的,或给铜子,或是折算成稻种……”
“老头子,不早说,赶紧告诉大伙去,让大伙们高兴高兴去。”施大娘浑身一下子轻松了。
“行,我知道了。”
不仅是小旺村的村民盯着麻家,麻家无论是嫡子还是庶子也都盯着麻老六,他们见占城稻终于进仓了,也准备动手了。
镇上麻宅,嫡子麻齐蒙,嫡长孙麻奕辉坐在次席,正听老夫人吩咐老管家:“你去找老六,让他把我们百亩地的种子备好送过来。”
“夫人——”丁管事抬头,“要是六爷不给呢?”
“他敢——”老夫人瞪眼道,“老三,你跟老丁一起去。”
“母亲,儿知道了。”
“嗯,还有,冬天没粮了,让他把冬天的粮也送些过来。”麻老夫人说得轻描淡写。
“是,母亲。”
小旺村村头,前罗家老院,几个庶子正在说老六家稻种的事,“咱们什么时候去?”
“你们说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麻老四最会和稀泥。
“我说现就去,刚好家里没米下锅了,弄回来下锅。”
“老九说得对,我们现在就去。”麻老五麻齐光急不可奈,老本吃完了,上次姚大人来,分到的粮银也吃光用光,他家也要断炊了,要不是老六家的稻田看护的好,怕早就去捋上了。
都是缺粮少食的时候,也不多话了,麻家几个庶子大摇大摆出发去麻老六家。
麻敏儿感觉自己的眼皮跳得厉害,原本她想等两天再把章年美的人情稻送上,可现在,她抿了抿嘴,从付小有那里得来的消息,自家占城稻怕是保不住,牙一咬,立起身。
“大妹你干嘛?”麻大郎正坐在廊下休息,见大妹突然站起来,跟着站起来,“我进城找章将军,让他赶紧把稻拉走。”
“大妹……”
“敏儿……”麻齐风正在房间内准备孩子们秋衣,听到女儿的话,连忙出来,“你收稻这么急,现下又急吼吼的让章将军来拉,担心的是……”
“爹,就是你内心想到的。”
“这……”麻齐风看向村头,看向镇上,心情复杂。
“爹,我打听过了,分门立户,各家的财粮各家管理,我不想被孝牵制,白种了一季粮食。”麻敏儿说得干干脆脆。
“爹明白。”麻齐风叹口气低下头。
麻敏儿见爹内心不安,说道:“爹,可女儿知道,我们没办法逃过‘孝’字,所以我要赶在他们之前,把粮弄出去。”
“那能不能……”
麻敏儿打断了麻齐风的话,“爹,孝敬的粮食我会准备好的,但我想,我们孝敬的量跟他们开口的量绝对不一样。”
“敏……”
“爹,想想你受的苦。”
“我……”麻齐风颓然的低下头。
麻敏儿却不敢耽误,粮食匮乏的时代,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赶紧对大哥说,“赶紧去找营地找章将军。”
“嗯。”麻大郎看了爹,理了一下身上衣服,穿好千层底快速下了木台阶,急速去县城。
麻敏儿跟着下了木台阶。
“二姐,你干嘛去?”家里的气氛让麻三郎感觉不安。
麻敏儿边出去边回道:“我找施老爹和小旺村的村民,让要稻种的人赶紧过来买稻种。”
“可我听说他们没有钱?”
“只要是小旺村的村民,我可以先赊给他们。”
“二姐……”
“敏儿……”麻齐风没想到女儿竟白给稻种,可为何不肯……
麻敏儿仿佛知道他想什么,说道:“爹,我们是外地人,想要在这里扎根下去,得和本地人打好关系。”
麻齐风被女儿说得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你说得是,那赶紧去吧。”
“是,爹。”
村东头官道上,章年美坐在马背上连打了两个喷嚏,“我勒个去,身上的汗被秋风一吹,老子居然打了喷嚏。”
“章条子,你这不是受凉,你这是被人骂。”
“滚一边去,谁敢骂老子。”
“敢骂你的人多得去了。”
“我呸,不跟你说了,我去找我老妹。”章年美白了眼顾敦,这死胖子一张臭嘴真不讨人喜欢。
他顺着上次避雨的记忆找到官道下边的小道,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咦,我记得小木屋明明就在这里的呀?”
骑马在官道上等的一行人等得不耐烦了,“章条子,找到了没有?”
章年美转头叫道:“顾胖子,我是不是军中认路高手?”
“凑和还行。”顾敦咧开络腮胡嘴回道。
“欠揍啊你。”
“那你找到了没有?”
“我记得在这里,可这木屋跟消失了一样。”
庄颢转头四处看了看,“我记得也是这里。”
“那到是怪了,难道屋子会自己移走?”田先生调笑道。
“哈哈……说不定就移走了呢!”庄颢笑道。
“怎么可能。”
庄颢耸了一下肩,跳下马拉着马拐下官道,到了章年美身边,“那天雨夜,我记得边上联着茅草屋,你看茅草屋还在。”
“你说木屋移走了?”章年美吃惊的反问。
“不是没有可能哟。”要是别的房屋,庄颢还不敢这样说,可是木屋有可能,他曾见过木屋拆了重建过。
章年美摸着下巴走到屋基地上面,“好像真有痕迹。”确认后,说道:“我去村里问问。
麻大郎虽然走的是村尾向官道的小路,走到半道,发现村头有好多马,内心一喜,难道是那些将军们!肯定的是,除了他们,还有谁会有那么神气的大马!
刚想迎过去,发现小路半道上还有一群人,竟是……他内心一慌,连忙往回跑。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麻敏儿不解的看向大哥。
“你看——”
麻敏儿看到了村口的马群,虽然有好几里地,但她还是凭着本能知道是那些人,“难道他们是路过?”
麻大郎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再看……”他手指通往村尾的小道。
不看不要紧,一看,麻敏儿火气直往上冒,“走,我们回家,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干嘛。”
“大妹……”麻大郎不安极了。
章年美路过罗家老宅时,不少人盯着他看,其中有为数不少的小娘子,他歪头朝她们笑笑,露出一嘴白牙,端得是潇洒如风。
等他走过时,麻家庶子子女们个个探出头朝章年美来的地方看过去,“这些人好像是将军呢?”
“不是好像,他们身上穿的是军人常服,有军中等级。”
“蒹堂姐,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忘了,我们的大伯以前是什么官职?”
“兵马司……”几个小娘子立刻噤声了,不过两眼却发出光亮,云水镇居然有将军,将军啊……
施老爹已经把东家借农具给租金的事跟大伙说了,个个高兴猴急朝麻家去了。
他笑道:“你们就不能等等嘛,东家又不是不给你们钱。”
“哎呀,老爹,既然麻家人说了,早跟晚又有什么区别,我们可等着钱买种买粮呢。”农人们高兴的那里肯听,个个一溜烟的跑向村尾麻家。
施老爹摇摇头,回来上个茅厕,刚从茅厕出来,遇到了章年美:“小……小将军这是……”问得很小心胆怯。
“老爹,那家木屋……”章年美正准备找人呢,发现屋角有人提着罗裤出来了。
“你是那天晚上避雨的将军?”不怪施老爹记性好,实在是农人们对军人畏惧,让他记忆深刻。
“是,老爹,好记性,你知道那家木屋……”章年美再次问道。
“将军是不是问麻家?”
“是,老爹。”
施老爹早就知道东家的菜卖到那里了,听他这样问,猜想到他们可能是东家的贵人,由害怕变得很亲切,连忙说道:“我给你们带路。”
没想到老爹这么热情,到是省事了,章年美点点头,“好,我去前面叫我们家将军。”
章、施边走边说,二人很快到了众人等的地方。
“老庄,被你猜对了,小木屋真是移走了。”
“哈哈……”庄颢扇了扇手中的羽毛扇,“本先生我可是见多识广,明察秋毫。”
“哼,得了吧。”章年美最看不得姓庄的这幅德性,对夏臻说道:“公子,他们住在村尾,刚好我们要去后面的小山,顺道。”
夏臻刻板着脸跳上马,虽然什么话也没话,但他知道,这是让自己带路呢,章年美连忙爬上马对施老爹说道:“是不是一直朝前面走。”
“是,将军,不过路小,你们的马……”
施老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群马扬起灰尘,转眼间就不见了,摇摇头,“搞得我白担心,不过村人们都去麻家了,得有把持一下,我得赶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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