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心中总有不安,但曾与几个要好之人提过,却都被认为是他多想,难免杞人忧天。他也以为是他近来身子有些虚浮,许是当年受伤的后遗症又发作,这才叫他心内狂躁不安,开始胡思乱想。今日又在赵三这里听到了同样的话,即便他心中这种不安越发强烈,却也只能认为是他思虑过多,自找苦恼罢了。
孙秀拍了拍脑袋,想要将心中不安甩开,就见赵三手里捧着杯茶,笑着看他,道:“袖子,你说将军此时可开始攻打那流沙国了?不过区区几十万人的小国,竟也敢来咱们大承撒野,还真是老虎不发挥,他将咱们大承当做病猫来看待了。要我说,将军就该灭了他丫的!叫他们不知好歹!”
赵三这人,力气蛮,脑子也蛮。在他心里,打仗本就是个力气活,动个毛的脑子!战场上一站,武器亮出来,冲出去,砍死一个是一个。而对他来说,接受对方投降本就是一件很傻的事。投什么降?全弄死不就得了?一开始引起战争的,难道不该做好这样的觉悟?
所以,方将军说起那个计划时,他虽为五万兄弟的逝去而难过,但却觉得若是趁此机会灭了流沙国,将流沙国彻底纳入大承的版图,该是一件多么热血沸腾的事情!
孙秀却笑着摇了摇头。真的要灭一国,难度实在是太大了。即便大承这边面对流沙国这弹丸小国乃是压倒性的优势,也难以覆灭其国,因为朝堂上总会有那些打着教化为先,口口声声说着灭国太没有人性,上书接受投降。而后安全将他们送回原处,得了一句口头上的效忠,待到对方好了伤疤忘了疼时,再次进犯,循环往复。
可以说,他一直认为,真正于各边关百姓有阻碍之人从来不是那些入侵的外敌。而是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本国文官。武将拼了性命拿到的胜利。在他们眼中似乎一文不值,几句空泛的‘良善’,便可抹杀死伤无数兵士好不容易俘虏敌人的功劳。
将军有了要灭流沙国的打算。可是一切却还要偷偷摸摸的进行。先不说京里头那些高坐朝堂的上人,就是将军一手保护着的北燕百姓也有不少有其余的声音。
赵三看到孙秀的摇头,就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原本捧着茶水的手不由握紧。不屑的撇了撇嘴。
他何尝不知,就算他们杀敌再勇猛。也敌不过京中那几张没用的只会聒噪的嘴。
赵三顿觉心中不爽利。军中不能喝酒,他就只能以茶代酒。可他一个大老爷们,喜欢的就是那些烈的割嗓子的烈酒,这些苦了吧唧的茶水。也不知道那些文人雅士怎么就那么爱喝,在他看来,还不如白开水喝的有味道!
“如今流沙国退居外围。围而不攻,分明就是在消耗咱们的战力。大旱已至。粮草紧缺,水源又不可碰,长此以往,他们不需费一兵一卒便可围死咱们。可为了给将军争取时间,咱们又只能与他们耗下去,这样的日子,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孙秀很不喜欢现在这种不尴不尬的处境。
粮食不是没有了,却并不多,从前吃的都是干货,如今却只能顿顿喝粥,那熬粥的水都还是些不干不净的混浊发黄的井水,可北燕城里如今唯一能喝的水就是那口由百姓自家打出来的井里冒出来的带着黄浊的一股子泥沙味儿的水了。
而流沙国呢?因为离北燕很近,自然也遭到了大旱的波及,只是并不严重。再加之流沙国人口稀少,但资源却比较丰富,这些年皇室储备的财富足以支撑下这一场战争。至少是在知道大承的支援不会到达北燕的情况下。
边城里的百姓饿的面黄肌瘦,从前种的老树上的树皮就被剥去了好几层,唯独家中还能藏着点粮食的,大概也就是以前那些商贾巨富了,可如今人心浮动的时候,又不能强硬的命令他们将粮食都交出来,否则一旦引起反弹,很容易就造成内讧,给流沙国造成可乘之机。
何况,流沙国的起兵实在是太突然了。在这之前,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流沙国这种总人口不过几十万的弹丸小国竟然有这个魄力敢跟大承叫板,所以未曾严加防备。如今城中是否还混着流沙国的奸细都未可知,他们实在是有些束手束脚。
所以,这最直接导致的情况就是城里头的人饿成了竹竿,而城外的敌人却吃香的喝辣的,虽然退居外围,却时不时过来挑衅一下,有时候还带着人跑到城楼下头‘安营扎寨’,大白天的好酒好肉米饭馒头,那砸吧嘴的声音都能穿到住民区里去。而他们明知道对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可偏偏还得惯着他们,陪着他们折腾自己。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拖住这些人,让这些人无法快速回防。他们想要困死没有粮草的北燕,而北燕又何尝不是在拖着他们,想要听到将军覆灭流沙国的好消息?
赵三拿手搅拌着茶杯里劣质的茶叶渣子,这茶之所以苦了吧唧的,就是因为不是什么上好的香茶,而是那种到处都是沫子的茶渣子。
身在战场上,军营里,除了那些上官,谁还喝得起什么龙井什么观音什么红袍的?还不如灌口水来的舒爽。
“这些日子,老子都快要憋死了。流沙国那群乌合之众,没完没了的挑衅老子的耐性,要不是梁将军下令不得出战,老子早就一锤子将他们脑袋砸出花儿来了!”赵三呸了一口,将杯中的茶叶沫子全都倒在地上,还拿脚踩了两脚,不耐烦道:“啊啊啊啊啊!真是浑身不舒坦!连个酒都没得喝,馋死老子了!”
北燕大旱之后,粮食都不够吃,更不要提拿来酿酒了。而原本家家户户存的那几坛子酒,为了换口吃的。早就到了那些无良商人的口袋里了。
军营中又禁止饮酒,这些日子可是馋的赵三直跳脚,对于一个酒鬼来说,在军营里不能碰酒,得了休息的日子,回了家,也只能喝几口白开水。
孙秀哭笑不得。他是个爱饮茶的。对酒之一物。倒并非不可无,实在是不大能理解赵三这没酒喝时心痒难耐的感觉。不过他还是笑道:“再忍上些日子吧。待将军将流沙国攻破,抢了他们的金银美酒粮食。到时还能不叫你喝个够?”
赵三也呵呵的笑了。想想那一手抱着金银,一手捧着酒坛子的美妙,倒叫他越发期待起来。
“哎,将军不能带咱们前去。怕打草惊蛇,让这五十万大军回援而乱了布局。只是。狐狼草原之人天生性子野,是否真能完美的听从将军吩咐,我总是有些担忧。”孙秀以往没少跟狐狼草原的人打交道。他一直觉得狐狼草原的人都有点毛病。说好听点吧,那叫信仰。说不好听些吧,那就是死脑筋,一根直肠子通到底。而且一个个神神叨叨的。就连他们那边的武功路数也是让人厌恶的紧,特别是隐藏的能力。实在是太让人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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