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当头一棒(2/2)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此刻燕绝想必已经被碎尸万段。

燕绝哪里感觉不到,咬牙,腮帮高高鼓起——他向来是个暴虐性子,被激到一定程度也歇斯底里,心里明白今日之后,自己在湖州也呆不了多久,灰溜溜回去已成必然,回去还要遭受申饬,怒和心冷之下反而发了狠——你折腾我如此,我死也不让你好过!

文臻叹一口气,眼看山火已灭,折腾一夜,天色已经快亮,此处一片平地已经被清理出来,便让湖州府安排受伤百姓就医,死亡百姓找出苦主,给予抚恤银收葬,其余百姓回去休息。但是百姓们却没有挪动步子,有位老者道:“大人,我们陪着您。”

文臻苦笑道:“若两边州军来了,见百姓聚而未散,只怕更加坐实了民变之说。”

那老者悲愤地道:“老夫已是知天命之年,手无寸铁,若是老夫这样的人也会被打成暴民,那老夫也只好抡一抡这龙头拐杖了!”

文臻笑道:“老人家,不至于如此。”当下命人清理树桩,给年纪大和体弱的百姓休息,又命送水。眼看燕绝带着他的人,划了一条三八线,退到水洼那一边,一副州军到来之前互不干扰的模样。

她很好笑地笑了笑,也命人送去板凳食水,就放在三八线之前,绝不越界。

过一会,燕绝那边的人拿去了,然后用银针试了又试。

百姓默默看着,对比刺史大人和朝廷皇子的表现,心中不断摇头。

刺史大人虽是女子,那胸怀气度,格局方略,行事风采,定王殿下拍马也追不上。

但也不能说东堂皇家无人,同样是皇子,上次惊鸿一面的宜王殿下,那出手行事,同样令人惊佩,倒真真和文大人天生佳偶。

众人的思维忍不住发散了一下,若是东堂未来,能有这样一对帝后,未尝不能有盛世之福,只是,如此一对龙凤之姿,瞎子也能看得出,为何从未听过任何关于宜王殿下可能继位的小道消息?

再说,别说宜王殿下未必能坐上皇位,便是宜王殿下和这位的婚事,只怕皇帝也未必首肯,单看文大人派来湖州做刺史就能明白了。

神仙眷侣,英睿帝后,天不成全。

众人对望一眼,都摇摇头。

皇家之事,不可说,不可说啊。

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过去,天色大亮时,白林带来一个不大好的消息,俘虏的那几个黑衣人,在牢中忽然死亡。

不是自杀,也不是牢中有人做鬼。白林吸取教训,由亲信亲自看守,现在无论是城兵还是衙役,都已经清洗过,忠诚度提高许多,那几个亲信眼睛不眨地守着俘虏,可是一个时辰后,那几个人齐齐倒地,七窍流血而亡。

文臻一听便知道了,这是死士,却不是自己自愿的死士。事先被人下了毒,算好了时辰,在时辰内不管有没有完成任务,都必死无疑。这个时间,自然是够完成杀戮的,但却不够她赶回去审问,对方怕的就是落到她手里。

是个狠人。

但是,文臻也无所谓,她并非完全没有方向。再说,她一向认为,足够强大便不惧任何魑魅魍魉,我便不揪出你,你来一次我打一次,你来两次我打两双,我有足够的能力逐渐剪除你的羽翼,你尽管派人来送死,你便有千军万马,终有一日会被我杀尽,到时候你终究要自己走到我面前来的。

她也不过笑一笑,示意无妨。白林原本惴惴不安,此刻松了一口气。心中感叹,上司强大就是这般好处,她更在乎的是你的忠诚和尽心,而不会计较你在小处的错失,因为她有足够的能力去解决和弥补。

只有无能的上司,才会揪住属下一点错处大发雷霆,以此掩饰自己无能解决的虚弱烦躁,比如……他看了一眼对面的燕绝,定王殿下现在看起来,比被威胁的刺史大人烦躁多了。

如大家预料的一样,毛万仞带人先来了。

虽然有了王令,但是毛万仞那里自然另外有人通风报信,所以并没有把州军都浩浩荡荡开进湖州城,只带了三千人来,还留在了山脚下,自己带了包括潘航在内的两百人上山来。

文臻一看他身后人群,目光在其中一人身上一掠,眼底露出一丝笑意。

燕绝看见毛万仞带了,并未起身,阴恻恻道:“毛都尉,虽然你是刺史大人麾下的州军,但你州军,应该还是朝廷的军队吧?”

毛万仞立即躬身:“殿下言重!州军自然是朝廷所属,永受皇族驱策。”

文臻挑眉。燕绝骨子里还是燕家人,燕家人的阴险他是不缺的。

“那好,你瞧瞧。”燕绝捋起袖子,不知何时他手臂上出现了几块青紫,“本王今日被刺史大人唆使暴民所伤,此乃谋逆大罪。本王要将刺史大人锁拿进京,将暴民拿进大狱,你且去办,并留下州军三千人,驻扎湖州城中,保护本王,以免本王遭受某些人残留势力的报复。”说着斜眼看文臻。

文臻向他展开甜蜜微笑。

燕绝一看这笑容就觉得堵心,立即偏头。

“殿下,留下州军保护您,这个自然无妨。但是刺史大人唆使暴民……下官前来此处,并未看见暴民,也未看见刺史大人有何行为不妥,甚至双方相安无事。那……殿下有何证据?”

“本王的伤痕就是证据!”

文臻:“殿下,下官还真不知道,您的伤痕会说话,会告诉所有人,这是刺史唆使人干的呢。”

“文臻你少耍嘴皮子,本王就知道毛万仞会袒护你……本王好端端岂会伤了?本王好端端岂会诬赖这些贱民?这些贱民如果不是有你撑腰,岂敢对本王下手?怎么,这么明显的道理,你们也要装傻么?”

毛万仞依旧弯腰:“殿下……”

“闭嘴!”燕绝咆哮,“毛万仞你再拖延,本王便将你视为文臻同伙!莫要以为湖州尽在你文党之手。本王之前已经飞鸽传书,也有令亲卫秘密出城,将此间事尽数禀报朝廷,你们今日违了王令,翌日便等着大军围城,收编州军,剿了整个湖州!”

场间一片静默。

定王就是个火药弹,只要他还顶着代天巡狩的名头呆在湖州,不管他做了多少混账事,下了多少倒行逆施的命令,但那是皇帝才有权发话的后话。最起码现在湖州,谁也无权处置他,也无法违抗他,甚至他少了一根汗毛都是湖州的责任。

只因为他是皇族,代天巡狩,是皇帝的象征,代表着皇家至高无上的尊严。违抗皇权,不管多么充分的理由,在皇帝心中,都难免划下深切的裂痕。

在这般煌煌天威之前,一切的冤屈苦痛都不值一提。

和百姓的愤怒比起来,文臻依旧平静。

因为她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敢激起民变,自然做好了承担民变后果的准备。

她对毛万仞使了个眼色。

毛万仞会意,立即道:“末将遵令!”随即带人上前。

燕绝不为人察觉松一口气,微露得色。

文臻忽然道:“本官何罪之有?”

燕绝:“唆使百姓暴动殴打皇子!”

文臻:“好像没证据。父老们,我唆使你们了?”

百姓:“没有!”

百姓:“刺史大人,我们愿意为您告御状申冤!没有,就是没有!”

燕绝:“……他娘的,为政有失天和,致老天降罪,三月不雨!”

文臻:“好像还是没证据。哪里不和了?”

百姓:“我们要上京告御状,定王殿下行事暴戾有失天和,致老天降罪,三月不雨!且强令在草木茂盛处烧旱魃,导致山火,毁坏湖州百姓祖坟,烧伤无数百姓!”

燕绝:“……去逑!逼迫丰宝仓监离奇自杀,失责导致丰宝仓失火,储备军粮损失贻尽,这个你总没话说了吧!”

百姓:“……”

小声嘀咕:“……说不定贼喊捉贼……”

但这话不敢说,毕竟这个没证据。

“哦,这个啊。”文臻不急不忙,从腰间袋子里抽出一封朝廷文书,“今天刚到的,还没给定王殿下批阅,正好,您现在一并瞧瞧吧。”

燕绝目光一凝,那文书大红封面,朝廷只有升迁和嘉奖两令会是大红封面,但这个时候,不可能给文臻升迁,但……嘉奖更不可能啊!

文臻面对着他,把那文书展开,燕绝上前几步,看了几眼,不相信,揉揉眼睛,再看,半晌,脱口惊呼:“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骗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