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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斜斜地映照着苇村这片村落,在每一座低矮的泥瓦屋上洒下淡淡的橘黄的光晕。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汉,穿着破旧的打着补丁的土黄色中衣,外搭着一件褐色短揭,迈着一瘸一拐的步子从村口走来。
他的神色有些急切,黝黑的面容布满不符年龄的饱经风霜的岁月痕迹,只一双不大的眼睛闪烁着灼切的光芒,情绪有些激动。
老汉加快步子,身子拐得越发厉害了,趔趔趄趄的,仿佛随时能扑倒在地。
他拐进一条窄仄的巷子,在一间瓦房门前停了下来,推开粗噶的木门,侧身进入小院。
与其说是小院,不如说是天井吧。
天井里有一个身穿葛布短袄的妇人正在打着井水,她听到声响后,木然的抬眸看了老汉一眼,抬手抿了抿耳边散落的打着霜花的鬓发,提着水桶往一侧的猪圈走去。
“阿春,我打听过了,早上那俩婆子,每人领了二十两银子,还有一串手链!”老汉一瘸一拐的追上去,拉住妇人的手臂,抬手伸出两根粗糙的手指晃了晃,再次提醒道:“二十两,是二十两......银子!”
那个叫阿春的妇人面无表情的甩开老汉的手,径直提着木桶走进猪圈,在地上泼了水之后,便开始刷洗蹭得脏乱的满是猪粪的地板。
老汉见妇人不为所动,急得他直跺脚,大声嚷道:“别人没伺候过那先夫人不能去领那白花花的银子,你伺候过,且告示上又有你的名字,你竟然不想去?你......你这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啊?”
妇人只顾着埋头刷地板,仿佛一个聋哑人一般,对老汉的话不予理会。
“好。你这是愿意看着我去死是不是?” 老汉的分贝又拔高了几分,站在猪圈外头,指着妇人的后背骂道:“你就是个黑心肠的没心没肺的人,明明能有法子救我了。你却不肯去。老子我又不是让你去上刀山下油锅的,不过是让你去趟衙门,将银子和手链给领回来,你有什么可害怕的?你这分明就是要看着我死啊......”
“我黑心肠的想要看着你死?”妇人似乎被老汉这句话刺激到了,蹭的一声站起来,将手中抓着的刷子往地上一摔,发出啪嗒的脆响,带起一串沾染着污垢的水星。
阿春沉着脸咬牙道:“我要是黑心肠要看着你死,早上我能卖了两头养得肥壮壮的猪儿?”
老汉缩着脑袋,敛眸不敢看阿春的脸色。
阿春仰起头。似乎想借此让眼眶中的泪水回流。她吸了吸气,再次望向老汉的眼神充满怨恨,紧咬着下唇,狠狠的瞪着他道:“我要是黑心肠,就该让赌坊的人把你拉走。就该让他们再打残你一条腿,砍掉一只手,让他们将你王守财大卸八块才好......”
就是为了给他还赌债,她不得不将辛辛苦苦养大的两头猪给卖了。这要是等到年节再卖的话,肯定能卖出一个好价钱,可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她一年的辛苦劳动。就此付诸东流了......
“阿春啊,这不是还差赌坊二十两银子嘛,你说你都肯为我将两头猪给卖了,怎就不能再帮我一次呢?不就是上衙门一趟么,那是白送的银子啊,不拿白不拿!”老汉王守财堆着讨好的笑意看着那个叫阿春的妇人。
阿春冷冷笑了笑。当着老汉的面儿碎了他一口,说道:“我现在才看清楚啊,王守财,你才是那个黑了心肠的乌龟王八蛋。你这是为了救自己,要把老娘我逼上死路才是真!”
“我怎会把你逼上死路?”老汉王守财伸手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星子。一脸惊讶的反问道。
“先夫人死了那么多年,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又跑出一个遗物出来?王守财你可别忘了,当年咱们昧着良心做了什么事儿?大人现在张榜让人去领银子和信物,这打的什么算盘和心思,谁知道?谁能说得清楚?” 阿春神色复杂,有内疚有恐惧,声音也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
老汉王守财咽了口口水,犟着脖子说道:“你这是自己心虚作祟。我都听人说了,大人根本就没问人家什么,那俩婆子上了衙门后,不过就是缅怀一下先夫人,掉几滴泪的,就领完银子走人。阿春啊,这多简单的事情,你磨蹭个啥啊?你就照着她们那样,有样学样就成啊......”
阿春又冷冷笑了笑,转身捡起地上的刷子,不再多费心神与王守财绕舌,矮身刷起了地板。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久了,可任春这些年却饱受煎熬与折磨。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总在想,若是当年自己没有鬼迷心窍受利所惑地答应林氏做下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么她如今的境地也不至于如此吧?
他们一家三口,还可以留在金府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王守财也不会因此变得嗜赌,她的女儿也不用为了给她那个挨千刀的爹还债而嫁给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当小妾,她也不至于每天战战兢兢的,在内疚与自责和生活的重压之下,过得水深火热。
这都是报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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