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被朕流放到北疆,你们永昌王府竟然敢借此勾结北燕,屡次三番派杀手来暗杀朕,朕要将你们千刀万剐!”
这会儿赫连绝倒是和司祁渊跪到一块儿去了,两人声泪俱下,句句真挚:“皇上明鉴,臣没有做过啊!”
永绪帝捂着胸口堪堪坐下,喘着气道:“大理寺卿何在?”
“回禀皇上,老臣在。”
“你上去看看,密信上盖得那章是不是永昌王府的印信。”
花白着须发的大理寺卿上前捡起皱成一团的密信,仔细查看对比了一番,也顾不得和司祁渊等人对眼神了,直接就向龙椅上的皇帝行礼道:“回皇上,这印信确实是永昌王府的。”
王侯将相的印信都是随身携带的,断然不会让别人看见是什么样。这下司祁渊是真的慌了,蓦地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墨重华,动了动嘴唇正欲说话。
一只银色的蝴蝶突然飞到了他的眼前,然后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晕倒在了地上,嘴角流出黑血。
独孤长生立马上前查看他的情况,而后拱手向皇帝禀报道:“皇上,人死了。”
“呵,这么痛快的死真是便宜他了。”永绪帝由贵公公替他揉着太阳穴,他半阖着眼皮下了命令,“传朕旨意,永昌王府族中所有人削除皇籍,明日午时斩于午市口,首级悬挂在北城门三月,尸体丢去乱葬岗。”
此令一出,堂下一片哗然,哗然过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左相侯卿上前一步劝阻道:“皇上,南方洪涝刚过,各地伤亡惨重,此时不应该再有重刑啊,且永昌王为宗亲,这等株连之事还是要三司候审再交宗人府备案——”
“左相也是想陪着永昌王府一起受刑吗?”永绪帝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又细又长,瞳孔细小,泛着幽深的光芒,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潜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会给人致命的一击。
侯卿还欲言语,却被多年的同僚好友拦下,再见堂下的文武百官皆是一副怯懦不敢出言的样子,他也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退下了。
司祁渊已经死了,剩下的就是比较难办的北燕皇子赫连绝。
永绪帝蓦地抬头望了他一眼,赫连绝吓得噤了声。
“北燕皇子,朕以为此事与你无多大关系,多半是你的政敌与永昌王府勾结,用了一石二鸟之计。”
赫连绝连忙叩首答道:“皇上英明,此事与在下半点关系都没有,就算是个傻子,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永绪帝稍稍颔首示意,他又接着说道:“但是此事毕竟与北燕拖不了关系,你既然是两国之间的使者,那就暂时留在我大梁吧,等哪一日你的父君能给朕一个合理的交代时,朕再放你回去。”
“皇上,我冤枉啊!皇上!”
随后,任凭赫连绝怎么跪地求饶,永绪帝也没再搭理,而是由贵公公搀扶着离去了,看得出来,他这一次受了不少的惊吓。
皇帝一走,堂下的人也迅速地散开了,三五个结成一队,窃窃私语着离去了。
独孤九是跟着他他哥一起走了,还有一些善后的事情需要他帮忙。
卿千玑坐在堂中,目光幽深地和墨重华对视,她在用眼神询问:是你吗?
墨重华的眼神明显地闪躲了一下,他朝卿千玑走了过来,低垂着眼帘道:“卿卿,我们先回去吧?”
卿千玑压下涌上心头的那股烦闷之气,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答应道:“好。”
话音落,人已经起身离去,只留下一片翩跹的一角,墨重华想牵她的手都来不及。
越接近营帐的时候,卿千玑走得就越是着急,远远地将墨重华落在了后面,连半点眼神也不分给他,独自掀开帘子进了屋内。
原本在屋中收拾的婢女们见她来势汹汹的模样,纷纷弯腰行礼退下了。
墨重华跟着她走了进来,抿了抿薄唇后轻声呼唤道:“卿卿,我——”
原本背对着他的红衣女子旋即转过身来,眉目似火,她挑了柳叶眉,声音清冽似秋日山中的溪水:“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我。”声音软糯,明显底气不足。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你一开始见到那名黑衣刺客后,就对独孤九断定不是北燕派来的呢?”
墨重华走到她面前两三步的位置停下,不敢再往前走,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她说道:“是他安排吧,我知情,但我没有告诉你。”
卿千玑简直要炸毛,憋着气拉了椅子坐下,冷声道:“你知不知道永昌王府的灭族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支持司风的队伍少了一名主心骨,日后夺嫡之争时,皇子中将无人能与司昱抗衡。”说着,情急之下他也反驳道,“可你之前也说了,与司风相比,司昱可能是更适合的人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他那么介怀?”
“我不是对他有偏见,我只是——”
墨重华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目光逐渐凝聚了一层寒霜,他半勾着唇角自嘲地开口说道:“你只是喜欢过他,又还没有彻底放下他罢了。”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喜欢他呢?”
“那年除夕之夜,我亲眼瞧见你在墙头上对他吐露心意,若说这些年你与他是逢场作戏,那么当年的你总该是真心的吧?”
卿千玑的手高高扬起想要给他一个巴掌,最后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她不敢置信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几乎是咬着牙齿问道:“我当着你的面与司昱两清了,你竟然还是如此怀疑我?在你眼里,我卿千玑是一个可以随便和男人暧昧的女人吗?”
“卿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去胡思乱想。”他被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惯了,她对他不好的时候他心如刀割,她对他好的时候他坐立不安,归根结底,是心底埋下的伤害太深了。
卿千玑被他一番话说得难受,偏偏这时候胃也开始难受起来,一阵翻江倒海。她撑着桌子开始干呕,没一会儿眼睛就全红了。
“卿卿你怎么了?要不要喝点水?”
“我想吃酸的。”
恰好桌上一直都放着青梅,墨重华赶紧拾了一颗就送进她嘴里。
清爽解腻的酸甜汁水在口腔里化开,卿千玑深深地舒了口气,又有墨重华在旁边给她拍背顺着气,她这才觉得好受些。
仔细想想,这个月的葵水一直没来,念及此,她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身后的男人一眼,张了张小嘴凶道:“给我把把脉,看看是不是有了。”
墨重华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喃喃答道:“有什么了?”
“你先看过再说!”
墨重华乖乖地伸出手指查探她的脉象,原本舒展的长眉皱起又松开,然后脸上露出半惊半喜的表情,他看向卿千玑的目光比春水还要柔和,似是暖阳化开冬日里厚厚的积雪。
卿千玑见他这幅模样,笑着嗔了一句:“你快说话啊,是不是有了啊?”
墨重华笑着点了点头,柔声回应着她:“一个多月了,现在月份还小,看不太出来,等再过两个个月的时候,你的肚子也该显怀了。”
说到这,他又急得直转圈:“不行啊,得赶快把婚事办了,不然来不及了!”
话都还没说完,人就开始往外跑。
“回来,你这个傻子!”卿千玑从背后抱住他,将一张小脸全都埋在他的背上,语气有些哽咽,“这些事,等秋猎结束回去再准备也来得及的。”
墨重华回握住她扣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柔情,“卿卿,谢谢你。”
“我也谢谢你,给了我们一个孩子。”明明刚才两人还在吵得面红耳赤,还在为着从前的事情斤斤计较,此时却一起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之中,方才的不愉快全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明月说过她服药后会难以有孩子,没想到上苍垂帘,竟然让她此生圆满了,她趴在他背上哽咽地开口:“我们以后不要再吵架了,要给孩子们做一个好榜样。”
“嗯,全是我的错,是我太不安了。”一滴滚烫的热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正好砸在卿千玑的手背上,“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和你拌嘴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再也不会瞒着你事情。”
“重华——”
“我在呢。”
“你说我这肚子里是男孩啊,还是女孩啊?你能诊出来吗?”她喋喋不休地往外吐着话语,心情很好地样子,“都说是酸儿辣女,我这么喜欢吃青梅,应该是个男孩了。”
情到深处,她忍不住吻了吻他铺散在背后的墨发,娇滴滴地开口说道:“眼睛要像你,你的眼睛好看,嘴巴要像我的,我的甜,你这么笨,都不会讨女孩子开心。”
墨重华转过身,低头啄了啄她一张一合的红唇,缠住了那丁香小舌戏耍了一阵儿,没过一会儿,两人的呼吸都紊乱了。
“卿卿,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为了这一天,我之前受过的所有劫难都值得了。”
“你这一天,是我努力向你迈了无数步才换来的,你要好好珍惜我和孩子啊。”卿千玑伸手抚上他俊朗的眉眼,鼻子一酸想要落泪,却发现自己早已经失去了哭泣的权利,无论是欣喜的眼泪,还是悲伤的眼泪。
四季之景她再也看不见,一双妖孽似的眼眸只能分辨黑白,唯有他,唯有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他眼中唯一的色彩。
“我会的,就算是死,我也会好好守护你的。”
“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让你死的,是要我们两都好好地活着。”
“好,以后我们带着孩子,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去寻一处世外桃源,安心过我们的日子。”
温暖的阳光洒进屋内,两人笑得毫无保留,还不知道,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一张为他们编织的猎网已经缓缓拉开——
因为卿千玑有了身孕,所以秋猎的这些天她只窝在自己屋子里。墨重华也在一旁陪着她,总是一脸温柔,又俊美得不似凡人,看得进屋伺候的婢女们连连失神。
临近傍晚的时候,有御前的小太监来请,说是秋猎的最后一场宴会了,还请卿千玑务必前去赴宴。
“行吧,本公主这就去,公公先回去复命吧。”
卿千玑由墨重华搀扶着下了床榻,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平坦的腹部,皱着眉说道:“怎么还是这么一点呢?是不是我吃的不够多,孩子没长好啊?”
“还早着呢,再说了,要是现在就显怀了,回去后你还怎么穿嫁衣啊?”墨重华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替她穿好外衣,低声说道,“一会儿还是你先走,过一会儿我再去赴宴。”
“嗯,我知道的。”
“哎,真想快点完婚啊,那样我们也不用这样藏着掖着了。”
“不行啊,现在凡事得为孩子做打算,咱们可是得清清白白的,不能让流言蜚语影响了孩子。”
“知道知道,记得让婢女扶着你走啊,快去吧,随便应付几下就回来休息吧。”墨重华将人小心地送到账外,一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慢悠悠地收拾起自己的仪容仪表来。
估摸着这会儿卿千玑应该已经赴宴了,他起身正准备出门。
暗香匆匆掀开了帘帐进来,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焦急:“墨世子,刚才在路上突然窜出来一只野狼,我们公主被它追着逃到了树林里,奴婢瞧见了赶紧来喊人救命,您快和奴婢一起去救救公主吧!”
墨重华连忙上前两步,紧紧地抓着暗香的肩膀,“她伤着没有?”
“奴婢没看清,公主远远地喊我来叫你!”
“快走!”没有再犹豫其他,墨重华跟着暗香就冲出了营帐,奔赴茂密的树林。
酒宴上,卿千玑左等右等就是没等来卿千玑,难免有些焦急,连旁边的人向她敬酒都没有意识到。
还是卿战提醒了她一句:“小妹,林大人在叫你呢。”
卿千玑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林慕白歉意地笑了一下,举起了手中的茶盏:“林大人,实在不好意思,今日身体不适,只能以茶代酒了。”
“公主客气了,下官多谢公主这些年的提携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