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新买不久的雪纺纱裙,本是纤瘦秀美的模样。
欧阳昱沉默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觉得眼前这人陌生了起来。
嫉妒使人丑陋……
她失了仪态,因为嘶吼,身子微微发抖,眼睛睁得大,眼周泛红,泪水滚滚而落,就连一贯白皙细嫩的颈子,都因为绷着力道,显得青筋毕露。
“你冷静点。”
收敛目光,欧阳昱无奈地说。
“我冷静不了……”
木熹微摇着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染着浓重的悲哀之色:“从我住到欧阳家以后,我就喜欢你了。可因为姐姐的原因,我一直克制收敛,我觉得我会长大呀,你会忘了姐姐,你会注意到我。我每一天都在害怕,害怕伯父伯母催你相亲,觉得我们年龄不搭身份不配,欧阳昱,你能懂我这种心情吗?”
当然不懂。
只看着他的脸色,她也能感觉到,他的无动于衷。
偏偏头,欧阳昱叹了口气:“我们不合适。”
“可是江沅就可以!”
木熹微想不通,眼泪在流,唇角又想笑,“为什么她可以,她也和我差不多大呀,为什么她就可以。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吗,我就那么差?”
“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熹微。”
欧阳昱的脸色严肃起来,“不管是什么问题,我们之间都是不可能的。你明白吗?也不全是你姐姐的原因,而是在我心里,最多只能将你当成妹妹。”
最多当成妹妹?
这是看在她姐姐的面子上,她已逝父母的面子上。
木熹微明白,一直都明白,可这一刻,听着他这般一板一眼地说出来,还是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欧阳昱不喜欢她,他不在乎她将他放在心上好几年,也不在乎她用何种谨小慎微的姿态在维护着这一厢情愿的感情。他说出的话,像一根根细针,毫不留情,准确无误地,刺在她心口上。
要怎么接受?
还怎么面对他?
转个身,木熹微直接跑了。
“哎,微微——”
跑出客厅的时候,她听到了欧阳昱母亲的喊声。
满脸泪痕,羞于见人,她就那么一直跑出了欧阳家,跑出了南湖水云间,跑到了街道上,喘着气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斜挎小包里手机一直在响。
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木熹微哽咽着接听:“喂,伯母。”
“微微呀,你跑哪儿去了?晚饭这都快好了。”
“我想去同学家。”
木熹微站在安城傍晚喧嚣热闹的街头,声音低低说,“我今晚就不回来了,不吃晚饭了。”
话落,不等那边欧阳昱的母亲反应,她直接挂了电话。
紧握着手机,欧阳昱的母亲叹了一口气,抬眸便朝刚才下楼的欧阳昱发火:“你这怎么回事?好端端地说什么重话了?还是今天出门惹了熹微?”
“没什么。”
欧阳昱淡声说,“因为我辞职的事情,她不太高兴。”
“你辞职?她不高兴?”
他母亲一脸纳闷,“这不都毕业了么?”
“嗯。”
“……”气闷地噎了一下,他母亲叹着气坐到了沙发上,嘀咕说,“熹微这孩子,最近一直心事重重的,你说她是不是担心成绩不理想?电话里说晚上想去找同学。哎,能出去散散心也好,诶你说,反正你最近也没事,要不带她出去旅游一圈……”
话说到这,她没听见回应。
转头再去看,发现欧阳昱已经离开了。
*
木熹微无处可去。
她在七班的朋友不少,关系最好的,其实也就秦梦洁。秦梦洁出事后,她状态受到一些影响,缓过来之后,基本也就和蒋婷婷、邓婵娟一起结伴儿。
不过,人家两个关系更好。
她是个好强的人,心情不好,不想示弱给朋友看。
游魂一样地在街上飘荡了一会儿,木熹微下意识地往灯火明亮的方向走,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安城著名的5A级景区,目之所及,仿唐建筑群巍峨宏大,一派繁华。
顺着景区广场右转,是一条古香古色的酒吧街。
木熹微在路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进了一间气氛冷淡的清吧。
她没怎么喝过酒,这一天晚上,却特别想放纵一下,想醉掉,想不省人事,想干一些规格之外的事情,想让欧阳昱担心,着急,甚至懊悔。
可她终归没那个胆子,犹豫半天,点了一杯调和酒。
酒香绵软、清甜,有些微的刺激感,她慢慢地喝,耳听着台上男孩拨着吉他唱歌,越听越感伤,越听越难受,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里,一直往下沉,爬不上来。
清吧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喝了两杯酒,她脸蛋微红,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好学生,没想过来这种地方,以为酒吧都是鱼龙混杂的场所,很危险,可有时候,天不遂人愿,她其实想碰到一些危险,还偏偏碰不上。
该去哪儿?
抬眸扫视,木熹微觉得迷茫。
“刺啦——”
身边闪过的一辆自行车突然紧急停下,褚向东一只脚点在地面上,侧身看过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冲人喊:“喂,你怎么在这儿?”
抬眸看了眼她身侧一排酒吧,褚向东的眸光都深了。
自行车随手往路边一撑,他走到了木熹微跟前去,俯身闻了闻。
“滚啊——”
木熹微跟他说过最多的话,差不多也就这两个字。
褚向东却理都没理,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又看了看她的脸色,一脸的不可思议:“你喝酒了?”
“关你什么事——”
说着话,木熹微突然蹲了下去。
她蹲下去就哭了,眼睛盯着地面,无声地淌着泪水,褚向东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也蹲下去哄:“怎么了呀这是?出什么事了?木熹微,说句话成不成?”
没有回应。
女孩子在歇斯底里之后,变得安静而绝望。
蹲在她身前,褚向东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子悲伤的情绪,好半晌,安慰的话都说完了,他起身在自己裤兜里摸了摸,尔后,叹口气,跑去酒吧里买了包纸巾出来。
“给,眼泪擦一擦。”
两个人在学校里,一贯是针锋相对的。
都是他惹她。
这会儿放了假,平时里连面都见不着,他偶尔想起,也琢磨过要不要将人约出来玩儿,偏偏每次,这念头一起,便会被他给直接压下去。
他又不傻,木熹微对他有没有意思,他感觉的出来。
“你是不是喜欢我?”
神游九天之时,褚向东突然听见了女生问。
他一愣,笑了:“怎么说这个?”
“是不是?”
执着起来的木熹微,很多事,都想要一个答案。
褚向东蹲下,盯着她模样看了半晌,又起身,原地踱了几步,再次蹲下,心里涌起一股子难以言表的情绪,痒得不行,索性大咧咧坦白:“是啊,你才发现呀?”
“那我们去开房吧。”
木熹微盯着地面,哑着声音说。
褚向东:“……”
???
是不是幻听了?
他本来就晃悠悠地半蹲着,听见这话,差点身子后仰坐在地上。
还好,一只手撑住了地面。
淡定淡定!
他稳了稳心神,玩味地笑着问木熹微:“喂,你受什么刺激了?”
“你不敢?”
“哈——”
褚向东被刺激得站起身,原地踱步。
这姑娘什么意思?
要堕落,正好遇见他了?
心情不好,想要拿他寻开心?
似乎,前者的可能性略大?
褚向东伸手将人往起扶:“你要心情不好呢,我陪你疯一会儿也行。想吃什么想喝什么,直说,我带你去啊。那个……那个啥就算了,不至于……”
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却多少有些遗憾。
年轻气盛,谁没幻想过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他也幻想过木熹微,想象中将她拦在某个地方亲,这人也许踢他踹他,却因为力气没有他那么大,所以根本拿他没办法,他经常在她那儿受气,特别想调教她。
“我看你就是没胆。”
被他扶起身,木熹微觉得头晕,却仍旧拿话刺他。
她喝了酒,脸蛋红红的,哭了好久,眼眸微微有些肿,穿着雪纺纱的白色斜肩裙,在夜色和灯光里,肩头圆润,体态纤瘦,落在褚向东的眼中,其实有些楚楚可怜。
骨子里还是没变呀……
褚向东盯着她,若有所思地想:她还是那个自尊好胜的木熹微,那个看似乖顺,其实高傲的木熹微,她一向眼高于顶,打心眼里,是有些瞧不上他这种同学的。
竟然想开房。
简直是老天给他的厚爱。
不要白不要,送上门的她,不要是傻子。
他是想当君子的,可说不定,在他之后,又有人想当小人呢?
那他多亏?
褚向东呵笑了一声:“我是怕你后悔。”
有什么可后悔的?
木熹微想:她不后悔。她就是想放纵,想放弃,想斩断她对欧阳昱的最后一点念想,她没必要为谁守身如玉,她想逃离安城,她要给自己不留余地、背井离乡的勇气。
她选择的这个方式,可能有点傻,可是这一晚,她就是想记住,记住所有的痛。
“那你敢吗?”
抬眸看向褚向东,她讽刺地问。
这个语气,一下子刺到了褚向东心上,他觉得疼,语气也变得吊儿郎当起来,“这有什么不敢的?不就那啥啥吗?走啊,谁不去谁是孙子!”
饶是这么说,等两个人一路走到酒店门口,他还是侧头问了一句:“你确定?”
木熹微没回答,直接上了台阶,走去电梯口。
“操——”
褚向东觉得,这一辈子,他都没被人这样牵着鼻子跑过,这事情简直不正常,整个世界都玄幻了,可偏偏木熹微是真的,这种感觉,无比真实。
他强装镇定,心跳却变得十分快。
自行车扔在门外,他去前台办了一张卡,尔后,便走向电梯口。
两个人上了电梯,一句话也没说,又进了房间,还是一句话也没说,甚至没开灯。褚向东心跳的飞快,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人的目光,渐渐地变得灼热而贪婪。
*
翌日,上午。
褚向东在女人说话的声音中醒来。
是酒店的保洁,在房间外的走廊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什么。
脑袋晕沉,他抬手在额头上砸了砸,眼眸睁开,目光对上屋顶的水晶灯,突然地,懵了一下。腾一下跳下床后来回找寻了两圈,他确定,房间里就他一个人。
顿时就慌了……
人呢?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飞快地运转大脑,尔后,得出一个其实不用思考就在眼前的结论:在他醒来之前,木熹微走了,悄无声息地,没留下痕迹。
“哗——”
褚向东一把掀了被子。
啊,要死!
他一只手紧握成拳,又在自己脑袋上砸了一下,后悔的情绪,跟潮水一般地先涌上来一波,瞬间,又被不后悔的情绪强势地压了下去。
怎么能后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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