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黄受了鼓励,也就重重点了头。
这一早上,得了照水夸赞的牛黄,吃起早饭来,那个呼噜呼噜的,嚼起饼子来,嘎嘣嘎嘣脆,惹得厨房的人大笑不已。
他越想越开心。这下叶老螺夫妻失了盘缠,只要要乞讨回老家。恶人么,就该受到惩罚。
那绣蓉果真将紫云紫露送到了梓桐苑门口。“阿田,我说话算话,人呢给你送来了。以后,你好生差遣她们,不要放不开。丫鬟么,就是天生给主人使唤的。”
绣蓉说这话,分明和昨天晚上判若两人。
阿田只是问:“我知道,你心里并不快活。照水放走了我爹爹,算是欠你一个人情。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我怎样还?”
那绣蓉就咬牙,似笑非笑:“还?我若只要你走,便是还我人情,你可愿意呢?”
阿田一时犹豫。
绣蓉更是冷笑:“你是不愿的,对不对?所以,这人情你就不用还了。有表哥在,你爹爹总是能顺利离开的。我么,在他眼里,就和糟污的下人一样。”
“他还是关心你的。”
绣蓉就哼了一声:“是么?你若没来,他或许会关心我。可现在不一样了,你已经将他的魂儿勾去了。我没你那本事。我是大家子的小姐,学不来你那本事。”
阿田就沉默了。绣蓉对她有成见。在许多人看来,的确是她的存在,让绣蓉失去了照水的关爱,阻挡了绣蓉成为照水正妻的道路。
她就是一个不速之客,一个突然闯进王府大门的敌人。
阿田的心一直矛盾中。一面,她珍惜和照水的感情,愿意为他付出和牺牲,甘愿在府邸遭白眼受委屈。她想报答他。另一面,她却又保有敏感的自尊,无数次想离开云府,回到虞山,或者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
因为心情始终纠结凌乱,这几天,阿田一下瘦了不少。
“怎么会?你们是表亲,他关心你,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呵呵……你别尽拣好听的说。我有眼睛呢,看得到。这两个丫鬟,就大方送你了。我表哥都答应了,你就不要扭扭捏捏的了。”
绣蓉甩过脸,对着紫云紫露,使了一个眼色:“可要好生伺候阿田姑娘。若不勤谨,一味偷懒,我若知道了,定饶不了。”
这几日,紫云紫露受着绣蓉的调教,已然被洗脑。她们已然认定顾绣蓉是恩人。又得她银子又得她衣物的,也就一心为她卖命。
“奴婢知道。”
照水晌午回来了。听闻梓桐苑已有绣蓉送来的两个丫鬟,也就轻握着阿田的手,与她一起走到苑内的梨树下:“你苦了十几年,也该轻松一些了。不要不习惯,时间长了就好。”
他抬头看着繁盛的梨树,满树的甜梨,沉沉地压满枝头。威风轻吹,发出沁人的甜香。照水深嗅了嗅:“小时候,我常来这儿吃梨。拿着根青竹竿,一打,就能打下许多。再过半月,梨就越发甜了。阿田,你可爱吃梨?”
晌午寂静。两个嬷嬷在屋内午睡。紫云紫露在厢房整理衣裳。她们虽来了,其实不过自己照顾自己。阿田想好了,粗活细活并不用她们干。
她明白:紫云紫露,名为丫鬟,实为绣蓉派来监督她的眼线。每日事无巨细的,肯定会去红圃轩汇报。
有些事情,看破不必说破。
阿田就默默道:“虞山的野梨,也很甜的。”
照水就笑了笑:“我也很怀念虞山。如今被俗世所累,想想还是出家自在。”
这是真话。
世易时移。他不能一直当和尚。这是宿命。他早晚要出去。他的肩上,肩负父辈的使命。他逃不得,挣不掉。
照水深深清楚,自己心内是不快乐的。
若有一天,云国诸事太平,他会带着阿田,四处走一走,看一看。虞山,也会小住些时日。
不周道人说过:一个人年轻时候,要有儒家的进取。中年,不妨学一学佛理。老年时,更可如闲云野鹤一般,用道家观念陶冶情操。
照水曾反问:既如此,那您为何看破了红尘,执意学道呢?
不周道人非但不赧言,反而一本正经:你我的经历不同。你是你,我是我。你还年轻,人生可以重来。而我却是不能。
他的话,不免叫照水疑惑。他是知晓道人那一段情殇的。看来,此事对他非比寻常,打击非常巨大。
“你我都在俗世。每日都要吃喝。出家也有烦恼的。”
“你这话里藏着禅机。日后,你必是高人。”照水微笑。
阿田就低头:“不必奉承我。我看你在虞山,是为生活所苦。在这里,是为朝廷之事所累。得得失失,想来这就是人生吧。”
她的话,让照水更是惊异,且更赞叹不已:“阿田,原来真正得道的是你。我惭愧。我也当了十余年的和尚,每日虽然念经,但心里却想着俗世。我的心,并不纯净,杂念重重。”
“照水,我就是胡说。我就算懂一点禅,也是被你熏陶的。”
紫云紫露就送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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