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远从床头的隔板上抓起辅导员给的糖果,“这个你吃不吃?”
不是随便一丢,是询问的语气。
陈双喜一怔,唐少真的跟他以为的那些富家公子不同,看了看裹着粉色糖纸的糖果,他小心的把手伸过去,“我吃。”
唐远将糖果放到他手里,“辅导员那儿拿的,苹果味。”
陈双喜腼腆的笑,“谢谢唐少。”
唐远看了几眼陈双喜脸颊边的小梨窝,“你妈妈的手术做完了吧?”
陈双喜摇头。
“还没做?”唐远吃惊的问,“那回你不是说已经跟医院沟通好了吗?”
陈双喜把抓着扶栏的手拿下来,垂放在两边,他耷拉着脑袋看鞋尖,“是沟通好了,可是术前检查的时候,我妈的身体情况不好,就往后推了。”
唐远的视线扫过陈双喜的发顶,“那现在呢?”
陈双喜说,“医生说下周应该可以。”
唐远问道,“成功率怎么样?”
陈双喜许久都没说话,就在唐远打算放弃的时候,听到他说,“不到百分之五十。”
这回换唐远沉默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陈双喜的肩膀,“有希望总是好的。”
陈双喜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嗯……”
唐远下床冲洗掉身上的汗,换了身衣衫继续躺着,一直躺到上课前十五分钟才起来。
晚上唐远在排练厅外的走廊上见着了张杨,风尘仆仆的样子,他刚跟学姐排完舞,浑身都是汗,什么都不想做,就想回宿舍瘫着。
“唐少,”张杨把人叫住,“我刚从西宁回来。”
唐远不明所以,我管你去哪儿,一边玩儿去吧,谢了。
张杨惊讶的说,“你不知道吗?裴大哥去西宁出差了。”
唐远的呼吸一顿,出差了?还去了西宁?这样的鬼天气去那儿,能吃得消?
张杨盯着唐远的眼睛,不放过那里面涌现出的任何一丝情绪波动,越看,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受伤的自尊心跑出来咆哮,张杨把背脊挺的更直,脸上挂起了笑意,“我在那边待了两天,耽误了裴大哥工作。”
唐远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得意洋洋的张杨。
张杨嘴角周围的|肌||肉|有点僵了,他把背包拽下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纸袋,“这是西宁特产,糖炒栗子。”
唐远可不敢吃,怕自己会噎死,他冷笑,“张杨,我跟你没到这份上。”
张杨叹息着说,“裴大哥是你爸的秘书,我不希望他夹在中间难做,也不希望你因为我迁怒他。”
唐远嗤了声,抬脚就走。
张杨追了上来,低低的说,“唐少,我从小到大都是第一,上了大学以后,那个位置被你给拿去了,我心有不甘,所以前几次对你的态度不是很好,我向你道歉。”
唐远说,“我不接受。”
张杨没听清楚,“什么?”
“我说,我不接受。”唐远手插着兜,借着几厘米的身高优势吊起了眼角,“你嘲也嘲过了,道个屁歉啊?”
张杨不慌不忙的说,“那你想怎样?嘲回来?我没问题,只要唐少不迁怒裴大哥,我怎么做都可以。”
唐远瞪着张杨,眼睛越来越红,随时都会哭出来。
但他没有,他忽地想到了什么就微微前倾身子,张杨身上没有那个男人的味道,一点都没有。
俩人好像还没发生什么实质性关系。
张杨像是发觉出了唐远的意图,他站在原地看对方往前走,距离拉开了就拿出手机放在耳边,“喂,裴大哥,我到了,知道的……”
直到僵硬的人影消失在拐角,他才把拿着手机的手放了下来。
张杨自嘲的想,难怪很多明星都是舞蹈演员出身,跳舞跳出了演技。
他还想尽快进娱乐圈,看来希望挺大。
这个礼拜有个试镜,配角,二十岁左右的男青年,要会现代舞,他虽然是民族舞出身,但其他舞种都有研究,说不定他进娱乐圈的机会来了。
演技是没问题的,看他刚才的表现就知道了。
回宿舍的路上,唐远拐去了湖边,一脚踹在树上。
那次他在电话里情绪失控,吼着说自己也是同性恋,几天过去了,那个男人竟然都没一丁点反应。
恋爱了,不管他了。
那个男人肯定认为老板的儿子是不是同性恋,关我什么事,我为了自己的饭碗不能把事情传出去,就当什么都没听到算了。
唐远气炸了,不||光||气,还委屈,他蹲在湖边,把脸埋在膝盖里面。
感情的事儿讲究你情我愿,他一个人愿意能有什么用。
唐远用力摁了摁眼睛,他按了一串号码,问那个男人什么时候回来,尽快把他的外套还给他,就这么说,他都想好了,结果电话一接通,嘈杂混乱的背景音就搅乱了他的思绪。
“你在喝酒?”
“嗯,几个生意上的……”
“喝死算了!”
唐远挂了电话才发现自己有多搞笑,该担心的是张扬,不是他。
另一头,裴闻靳看着挂掉的电话,少有的愣怔。
有小姑娘过来倒酒,模样长得嫩,是一老总的情人,说话声音也好听,有一把好嗓子,吃饭前已经秀了几段京剧。
其他人见裴闻靳没反应,就接连逗小姑娘,问她是不是得罪了人裴秘书。
小姑娘那脸上染了|诱||人|的绯红,带着水雾的眼睛直往男人身上瞄,他长得太帅了,是那种很有男人味的帅,身上围绕着一种严谨|禁||欲|的气息,跟这一圈油光满面,眼神放|肆|露||骨|的几人格格不入。
如果他带她走,她会很愿意。
裴闻靳把酒杯推推,“不喝了。”
包厢里的氛围立即就变了。
酒桌上没人这么来,就算不想喝了也是暗着使招儿,这么明目张胆,得罪人。
唐氏董事长的秘书是酒桌上的老手,不会干出这种行为,但是人现在还真做了,做的那叫一个从容。
在场的交换了一下眼色,今天做东的那位老总率先表态,“小裴,是刚才电话里那位管了?”
这是个台阶,丢出来了。
聪明人知道顺着台阶下来,不会站在上面玩,那上面没什么风景可看。
一两分钟后,裴闻靳沙哑的开口,“是啊,不让喝。”
桌上的氛围在瞬间恢复到原来的轻松,伴随着一阵暧||昧的哄笑,问谁有那本事,管的住人裴秘书。
裴闻靳说是一只小猫咪。
后面再有人问,裴闻靳干脆说了品种,波斯猫。
这下子大家的表情都有点儿微妙了,所以猫是真猫?不是会撒娇会挠人的小姑娘?真猫还会打电话?厉害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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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远心里揣着火,他把三发小叫了出来,就在学校后门的那条街上,陈列离得远,开了辆风骚的机车过来,到那儿时还来了一个华丽的漂移,非常的酷炫。
旁观的唐远给他的漂移术点了个赞,并交代,尽量少飘,人还是要接地气,小命要紧。
张舒然赞同道,“小远说的对。”
宋朝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嘴里就两字,“傻逼。”
四人进了会所,唐远一口果汁还没咽下去,就听到一个劲爆的消息,陈列说他跟宋朝的远房表妹联系上了。
本来他还想遮一遮自己失恋的这股子衰样,没想到陈列就成功帮他分走了注意力。
唐远咽下果汁,“阿列,什么叫联系上了?怎么个联系法?好上了,还是把人睡了?”
“扯什么淡呢?”陈列一脸正色,“我们是纯洁的友谊。”
唐远当他放屁。
陈列搭上宋朝的肩膀,“哥们,够义气,谢谢你把你表妹介绍给我,她挺有意思。”
宋朝把他的手臂拨开,“我表妹不是王明月。”
“安啦,我也没把她当王明月,”陈列把手里的易拉罐环丢到了垃圾篓里,他灌了自己一大口啤酒,啧了声笑,“世上哪儿来的那么多王明月。”
唐远往张舒然那边靠,“阿列还没从王明月挖的坑里爬出来。”
张舒然说,“或许因为是初恋吧。”
这话一下子就把唐远给刺激到了,他有感而发,“是啊,初恋那玩意儿狠着呢,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走的时候要么刮你一块心头肉,要么把你踹坑里,还体贴的给你盖上土。”
张舒然在昏黄的光线里看身旁的人,“小远,你暗恋的那个人是不是……”
唐远茫然抬头,“嗯?”
“我是问你,晚上要不要去我那儿。”张舒然说,“接下来几天会大降温,你是寒性体质,宿舍里没空调,温度低,会睡不好。”
唐远眨了眨眼睛,“去你那儿啊?”
张舒然温和的看着他。
唐远撇嘴,“那我还不如回家呢,家里多舒坦。”
“……”
唐远不想回家,他爸不怎么回来,他回去了也是一个人,宿舍里人还多点,可以让他不那么想念那个男人。
不那么想念,痛苦就能减轻一点点。
过了会儿,张舒然接到家里的电话,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他的眉心拧了起来。
唐远发现他向来温和的表情没有了,那样子有点陌生。
张舒然察觉唐远的视线,他转过头笑了笑,带着几分安抚,几分温暖。
又是唐远熟悉的模样。
张舒然穿上大衣,叮嘱了句,“小远,阿列,小朝,我回家一趟,你们别玩太晚,尤其是阿列,你的学校离这儿远,回去晚了,宿舍的门就关了。”
“关就关了,小爷又不是住不起酒店。”陈列满不在乎的翘着二郎腿,“再说了,我还可以去小朝那儿,他宿舍就住着两个学长,空个床位。”
角落里响起宋朝的声音,“没被子。”
陈列说,“那我跟你睡一被窝呗,又不是没睡过。”
“就因为睡过,我才不敢,一朝被蛇咬,十年怕锦绳。”宋朝皮笑肉不笑,“我睡在上铺,被踹下去会得脑震荡,运气不好能把命丢了,你还是放过我吧。”
陈列被噎的满脸涨红。
唐远懒得看他俩斗嘴,从小斗到大,没完了还,他问着准备离开的张舒然,“家里没什么事吧?”
张舒然扣上大衣扣子,“没什么事,就是家里来了客人,我爸让我回去陪着喝杯茶。”
“噢。”唐远说,“到家在群里报个平安。”
张舒然抬起温柔的眉眼,“好。”
原来唐远心里就两个秘密,一个是他不止喜欢看bl漫画,还是基佬,天生的,二是他喜欢上了他爸的秘书。
这两个其实还好遮掩。
现在多了一个不好遮掩的,他失恋了。
四人里头,唐远最怕的是张舒然,心思细腻不说,看人还深,之前他又不小心说漏嘴,跟对方说了自己暗恋的事情。
陈列是个粗神经,唐远不怕他。
宋朝的女朋友是手机,魅力无穷,完全吸引走了他的心思,只要不主动招,他就是个安静的美男子,靠在角落里跟手机|亲||热|,基本可以忽略。
这会儿张舒然回家了,唐远绷着的那根神经就放松了下来,他无精打采的看陈列点了首歌,名儿叫《爱情鸟》。
得亏陈列是个跑掉小能手,跑起来,一万匹马都追不上,这才没让唐远有所触||动。
一首《爱情鸟》唱完了,陈列拽开一罐啤酒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粗野的喘了口气,“爽!”
唐远给他几张纸巾,让他擦胸前毛衣上的啤酒,“阿列,你说爱情是什么东西?”
这话其实问的很突兀了,粗神经的陈列没觉察出来,他擦着啤酒,挺长的睫毛颤了颤,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狗||屁东西。”
唐远,“但是?”
陈列呵呵,“但是它就是香,甭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一个接一个往里头扑。”
唐远伸手去拿桌上的易拉罐,“喝了。”
陈列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把易拉罐往自个怀里拨,“千万别,舒然可跟我说了的,不能让你喝酒。”
“他什么时候说了?”
“微信上。”
唐远无语几秒,“舒然的话你这么听?”
陈列无奈摊手,“他老大嘛。”
唐远示意他看角落里的那团,“小朝就比舒然小两天,怎么没见你听他的话?”
陈列满脸呵呵哒,“小一分钟都是小。”
唐远,“……”
一物从角落里飞出来,准确丢到陈列头上,是个空烟盒。
陈列卧槽了声,“我说宋少爷,你他妈找抽……”
角落里窜起一道橘红的火光,照着宋朝那张不怎么笑的脸,阴森森的,他见陈列看过来,还露出了一口白牙,像一头嗜血的兽类。
别说陈列了,连唐远都有点儿头皮发麻,论阴,谁都比不过他们家宋朝。
唐远把烟盒捡起来扔进了垃圾篓里。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唐远回到宿舍发现陈双喜不在,他随口问了下铺的那位。
“接到一个电话就跑着出去了,跑的还挺急的,在走廊上摔了一跤,到宿舍楼底下的时候又摔了一跤,从台阶上滚下去的。”
唐远拨了陈双喜的号码,没拨通。
下铺那位似乎是怕他怪罪自己,就澄清的说,“我也拨了,可能他是有什么事儿在忙吧。”
唐远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今晚不会这么平淡的过去。
接近零点的时候,唐远接到了陈双喜的电话,那头是他崩溃的哭声,夹杂着语无伦次的声音,“唐……唐少……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妈妈……她流了很多血……医生说她不行了……”
唐远带人赶到医院的时候,陈双喜的妈妈已经断气了,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