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换过衣裳——女装不便。北朝风气, 女子着男装也是寻常。谢云然穿杏子色,嘉语穿月白, 又摘了坠子、簪子, 重梳了发, 带上半夏、茯苓,以及安平、安顺,就出了门。
宝光寺原是依山所建,山不甚高, 一路风光却好。草木葳蕤。早春的颜色最是鲜妍, 阳光透过树叶照下来,光斑晃动,树叶轻翠。又花开明艳,莺飞燕舞, 满目春色如许。
暖风熏得人欲醉。
嘉语听谢家有意将谢云然许给崔家子。她在信都曾借宿崔家, 这时候有意无意提及:“……九娘子温柔和顺又大方, 十二娘还,真得很……”
宝石山游人不多,鸟鸣山幽,花开似锦,一路芳草嘉树。
毕竟常日在闺中, 少有出门。起先兴致盎然, 到后来渐渐疲乏。抬眼时, 远远看见飞檐一角。嘉语大喜道:“前面有路亭, 谢姐姐, 我们上去歇会儿吧。”
谢云然额上也稍稍渗出汗来,因笑道:“好。”
紧走几步,豁然开朗,却是个半亭,亭后逶迤,拖出九曲回廊,都掩在桃李丛郑桃红李白,风过去,缤纷如花雨,煞是好看。嘉语举步要进,忽然闪出两名侍卫,阻拦道:“两位止步!”
嘉语抬了抬眼皮。
他们这一行,人虽然不多,却都衣饰光鲜,气度不凡,那侍卫也看得出他们来头不,只是主人有命,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我家郎主在此与人对弈,不欲被打扰,还请几位绕道。”
到这里来下棋,这家主裙有几分风雅。但是这样霸道,嘉语没吱声,半夏上前叱道:“这亭子既建在山间,想是为了方便路人歇脚。你家主人凭什么独占,难不成这亭子还是你家私产不成!”
那侍卫却不恼,笑容可掬道:“……正是。”
嘉语闻言,目光越过他头顶。亭子上有方匾额黑底金字,写的“冠云亭”,字迹古朴遒劲,下方落款“崔原”。
原来是崔家人。
嘉语心想:即便是崔家人出钱出力建的亭子,总还是为了方便路人、惠泽乡里,并非崔家私产。
只是顾念谢云然,这些话也没有出口。
也不去看谢云然,免得她羞恼——以谢云然的敏锐,自然也会看到这几个字——只喝道:“多嘴!我们走!”
半夏垂头应了。嘉语刚要转身,就听得“噗嗤”一声笑,然后少年揶揄的声音:“我道是谁,原来是元三——”
“郎君认得三郎?”谢云然适时开口,把少年了一半的“娘子”堵了回去——他也不是全然不识时务的人哪,洛阳是谁的地盘,他就清楚得很。
反倒嘉语懵逼:“这位郎君——我们……见过?”
没被认出来,少年眉宇间略为窘迫的羞恼,又强撑出漫不经心,阴阳怪气嘲笑道:“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哪,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信都城外,当时三……三郎还和那个贼在一起。”
他提到信都,嘉语已经吃了一惊,再听得“贼”,确定是周家五郎无疑。上次见面,色已晚,他蹲在树上,像只大号的猴子,如今倒人模狗样穿了褒衣博带,大袖翩翩——难怪她认不出来。
他几时来的洛阳……他来洛阳做什么——可真是冤家路窄。
不过,洛阳可不是信都。当下里冷笑一声,道:“我倒不知道,渤海周家的规矩,族弟呼族兄作贼。”这话是反击,也是解释,她可不想谢云然真以为她与什么贼有瓜葛。
周五郎急得白眉赤眼:“哪个是他族弟了、哪个是他族弟了!”
嘉语心道莫非渤海周氏这时候还没有认下周乐?还是,周乐确然高攀了渤海周氏?时人重门第,姓冒充高门也是有的……但如果真是冒充,周乐如何敢去信都、周家人聚居之地,就不怕被打死?
这狐疑间,就听得周五郎叫道:“……我是他族叔!”
嘉语:……
“你是他族叔?”嘉语微怔之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之前也想过种种可能,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不许笑、不许笑!”周五被笑得面红耳赤,只恨手边没有弓箭,不能叫这个可恶的娘子闭嘴。
——要在信都,他早让她闭嘴了。
这一下,连谢云然也不由莞尔。更休其他人了。
周五毕竟年纪,心智不足,一时恼羞成怒,右手就按到了腰间佩剑上——也亏得他,平日里不是用弓箭就是用刀,这次上京,被哥哥威逼着,换了把没开刃的剑,虽然没开刃,用来吓唬吓唬姑娘还是可以的吧,他无甚把握地想——上次他拿箭对准这个姑娘的时候,她好像也没有多害怕。
但是她不害怕,她身边这位,她身后两位,难不成也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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